李莲青度完新婚蜜月去县衙报到,接到通知一看,自己并不是赵知县的文书,而是袁县丞的文书。
李莲青看到通知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心里恨恨地道:你们两个,屁大一点官,拿我当个道具,玩太极推手。你们这点官场权术,岂能瞒得了我来某人?看我怎么陪你们过几招,让你们见识我来人的手段。
李莲青揣着通知蔫头耷脑刚从县衙出来,正好碰上从宾馆出来的金芙蓉。
金芙蓉得知消息,向李莲青送恭喜说:“青哥你终于跨入官门,跟着瓦匠学砌墙,跟着木匠打家私,跟着领导学当官。”
李莲青淡然一笑:“芙蓉,我的什么心思能瞒过你?钱正青乌龟在前面爬出了路,我自然是跟着他的路在后面爬。并非是我想当官,但要想干点事,必须得有发言权。只有站得越高,我的声音才会被更多的人听到。”
金芙蓉看了李莲青的表情,觉得奇怪,问:“青哥,你如愿以偿,怎么脸上不见一点喜色?”
李莲青苦笑着说:“芙蓉,喜不起来。”
金芙蓉忙问:“这就奇了怪了。不是借钱金桂这张梯,你能一下进入官场吗?怎么达到了目的反而喜不起来?你原计划是想当知县的文书,是这样的吗?”
“哎,我什么心思能瞒得了你?”李莲青叹口气说,“赵知县和袁县丞碍着我的岳母娘的面子收了我,这人情赵某人的,赵某人却把我安在袁某人身边。很显然,赵某人不是我岳母娘的嫡系。袁某人一想,你赵某人送了人情,却把李某安在我身边,那不是明摆着是要在我身边安插一个眼线,要监视我吗?因此袁某人他会重用我吗?不可能。而且袁某人不仅不会重用我,反而会嫌我碍眼,给我小鞋穿,挤走我。所以我这一下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日子自然不好过。要想再进一步,谋个实职,不知又要走多少弯路。你说我喜得起来吗?”
“境由心造,青哥,我相信你的办法的。给你一个平台,你就会有办法。”金芙蓉听了一笑又说,“路上人多,我们别在这里老聊。你现在是钱大小姐的丈夫了,我们还是少见面。万一什么话传到她的耳朵里,这对你不好。”
李莲青歉意地盯了她一眼说:“芙蓉,我结婚这阵子,真委屈了你。你怎么办?这真让我揪心。”
金芙蓉淡淡一笑:“我过得好好的,你揪什么心?看到你成功,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没事,你别把心挂在我这里。”
李莲青第一天上班,袁县丞叫他写个讲话,其实也就是个招商引资座谈会上的讲话。李莲青从商业局调来,当然拿这个讲话不当回事,谁知写好之后被袁县丞打回了三次,最后熬了一个通宵才过关。
“小李呀,我在军队当干事时,有次师里开一个比武总结表彰会,会议包括典型发言,相关领导讲话,整个是十一个材料,都是我熬了一个通宵弄出来的。”最后过关的时候,袁县丞既没有指点他也没有批评他,只是讲了个故事之后说:“你知道,我只是个高中生底子。你跟着我,我不会给你定什么目标,一年之内,你能完成一个完整的会议材料,就可以了。”
李莲青表现得十分谦虚:“哇,县丞这么厉害呀,一个人开一会,这得多大的知识储备呀。”
李莲青回家,钱金桂笑他:“袁县丞不过是个武夫出身,你一向自诩才华横溢,怎么一个讲话就难住你了?”
李莲青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才华不才华?他无非是立威的需要,故意刁难而已。我的风格是话可以虚说,事要真干。******喜欢话说得死,干打雷,不管雨怎么落。文风上,他喜欢假大空,大一二三套小一二三,就是玩三点,还要说得直通通,口号喊得越响越好,还要作成对口词儿。我想含蓄一点,留有余地。态表得硬,说了又做不到,会议上好象不得了,最后落实时怎么办?不过落实时反正没有人管。就是新闻也是这样,总是有头无尾,前面热火朝天,后面没有下文。我之所以写了几遍,也是在摸他的套路。摸清了他的套路,再写什么岂能难得了我?官样文章,天下文章一大抄,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这个县的报告拿到那个区去讲,还不是一个鸟样。就是日程安排,还些杂事,摸到了他的脾气也不难。”
钱金桂:“我知道是难不到你。但你还是谦虚点,别逞能。你比领导还能,领导敢用你当文书?”
李莲青到底精明过人,干不多久,不仅摸清了袁县丞的路数,而且对几领导都是了如指掌,但真正深入了解了领导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处境在外人看来是前途无量,实际上正如自己当初预料的,相当不妙。
到了年底,李莲青绞尽脑汁,熬更守夜,围着袁县丞鞍前马后转,结果连先进都没评一个。而姚安卿因为一战成名,县警局迅速推广青苗经验。年底姚安卿被省局评了个严打斗争先进个人,一下子就由警长擢升为县警局副局长,分管刑侦。钱正青因万安狗肉节招商成功,严打斗争先进,这两项加分,提拔为副县丞,分管招商和城建。所以丈母娘召集的家宴上,李莲青感觉到很丢面子,有苦说不出。钱正青看在眼里,没有做声,心里笑道:“我们来队长晋升无门,陷入了困境。但你当队长的,你不提出来我们商量个办法,我说出来反倒不好,有损你的面子。你也不有怪我不提,因为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卖弄。你如此不露声色,一定是已经有主意了,只是在等待机会。”
钱金桂结婚之后,周安宾馆里的那套房子并没有让出来,画也没有带走,实际上是有意把房子留给金芙蓉。
金芙蓉因见李莲青经常陪领导喝酒,醉得几次打点滴。申请从客户部调到餐饮部,经常偷偷忙李莲青以水换酒,代酒。
知县赵易辉见金芙蓉漂亮能干善解人意,对周安宾馆经理单进祖发一句话,单经理就又把提拔为大堂经理。
春节临近,李莲青有一天到宾馆看金芙蓉,金芙蓉塞给他五百块钱。
李莲青红了脸说:“芙蓉,我结婚用了你两千,到现在还没钱还你,我怎么好意思还用你的钱?”
金芙蓉一笑:“你和我,谁跟呀?不是你,我能当上这个大堂经理吗?我加薪了。都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你累死累活评先都没有你的份,到了春节,你怎么也得到领导那里走走。你清高,不走。人家走了,领导自然对你有看法,认为你不是他人,不拿他当回事儿。”
李莲青怪笑一下说:“芙蓉,你想的问题我也想到了。送礼不送礼,这礼是接近感情的东西,我知道。但我的问题不是出在这里。”
金芙蓉忙问:“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李莲青慢条斯里地说:“你知D县衙上届两位主头是因为不和而被同时调离的。导火索就是周安日报记者东方槊的一篇《绥A县安居工程藏猫腻》的报道。现在两个主头也是面和心不和,两人争权,只是矛盾还没有公开。袁县丞是单加强线上的人,再加上有洪丕林这一线军方的背景,所以牢牢地把城建和强力部门控制在手里。赵易辉是伍征线上的人,毕竟是知县,所以人事和矿山都捏在他的手上。伍征和我丈母娘工作上有过竞合,所以赵算是半个叶派,但不是嫡系。两人争来斗去,也只是打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对于这一点,袁和赵都是心知肚明。赵易辉想借我们叶布政压袁县丞,把我当作沙子掺在袁县丞的身边。所以赵知县不管我的死活,把仁义让袁县丞来恶。袁县丞并不糊涂,所以不想给我送好而让赵知县在我丈母娘那里卖乖,也不得罪我,就把我这么凉着。他还有一个理由堂皇,这就是我还需要培养。如此一来,我就成了一个他们两人内斗牺牲品。作为一个文书,打不进袁县丞八小时之外的生活,我那时有出头的时候?”
金芙蓉不解地问:“平常只听你们说什么四大家族,怎么又冒出一个洪丕林?”
李莲青解释说:“无敌舰队洪司令,你应该听说过吧?现在离休,住在省军部大院。法政系统一半都是军人出身。这些人奉洪司令为头,成立了一个无敌舰队战友会,联络员陈祖德,就是现在周安监狱的监狱长,原来是洪司令的司机。这批人不少占据要害部门,势力不可小觑。”
“哦。”金芙蓉听了一笑,“难道袁县丞就没有一点什么工作之外的爱好?”
李莲青笑一笑说:“他确实没有多少爱好,但他身在江湖,也不可能不参加应酬。可他防着我,所以我介入不了,也就没有加深感情的机会。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金芙蓉笑说:“官场如战场,本来就是明枪暗箭。领导既然把你当成了防火防盗要防的人,你自然就没了机会。我平时看你和肖杰钦、余国清、姚安卿几个集会,除余国清实诚一点,钱正青老谋深算,肖杰钦也是诡计多端。你干嘛不几个商量一下,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
李莲青苦笑一下:“时机还不成熟,我在等机会。”
金芙蓉看了床下的那个跷跷板,一笑说:“青哥,每次遇到困境,你不是总能从这个法宝中找到灵感吗?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没有机会也会制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