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的选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你倾入全部积蓄跟决心,并且带有极大的期待要有一番作为的压力下,沉重的顾虑让决定变得格外艰难。不能不做的理性配合着听天由命的感性能帮助纠结的人走出徘徊的漩涡,伍旭跟姐夫最终还是确定下来了,只是签订了租约的房子也并不是怎么让人看好。店面处在一条主干道的岔路口上,往来的人流跟车辆虽多,却并不是一个愿意让人驻足的地方。
在租店合同签妥之后,伍旭就把店里装修的工作都交由姐夫去操心了,他自己着急忙慌地跑去哈尔滨、长春到处去尝菜,找厨师……伍旭为的是节约时间,他要店铺装修跟厨房的掌勺两下里一起张罗。
装修是个大工程,而且在建设之前先是毁灭。姐夫先就是让人把整个店内的隔断全部砸掉,就连原来搭建的二层都给撤了,他是要自己重新设计规划的,争取最大客容量跟最舒适的视觉效果。四天之后砸墙排渣的工程才算结束,然后是复杂的走水走电的过程,这项工程里,厨房的设计是很费脑子的,不但要设计得科学使用起来方便,还要顾虑安全跟后续的维护,姐夫的细心跟大量的生活经验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内饰装修是花了大价钱请了专业人士来做的,然而也是不放心,姐夫每天都跟着设计一起不断地修改方案,监督工程进展情况跟工程质量,整天劳作在装修工地上,让他整天都是灰头土脸的,样貌上,帅气的吴星天跟雇来的工人也没什么大差别了。
从开始装修那天起,就不停的有供货商来找老板洽谈业务,今天是送酒的,明天是送罐的,还有送菜的送调料的,卖电脑软件的,安装监控器的,换洗餐桌布的,甚至是磨刀的或者收厨房一天积累下来的折箩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是姐夫一人操持的,这都得多亏了姐夫的强健的头脑跟体质的。
一个多月后,原本的里里外外都挺破旧的一个店面已经给收拾出来靓丽堂皇的效果了。朝街面的整个店面都是黑金刚框架跟防震暗色玻璃,看上去非常气派时尚,牌匾是姐夫经过跟二楼的住户几番交涉人家才同意安装的,红底白色隶书字,也是宽大醒目的。大门两侧还有一副木质电脑刻印的对联,都是些纳客宾朋、品味餐食之类的假文化的幌子而已,不过倒也还确实显出了些沉稳厚重的儒商感觉的。
店内的装修也不含糊,看得出吴星天对整个店内设计跟规划都是很有些审美思索的。正对店大门的就是吧台,同样的黑金刚材质的酒柜,跟宽大的理石台面,配上些射灯,效果很是优雅。地面是黄色系文化石,防滑而且耐脏,店内的两根方形石柱上都包裹着跟地面一个色系的实木,外框上镶着黑金刚包边,墙面是纯白色,错列着挂着装裱好了的一幅幅大腹便便醉酒图国画。吧台的左手边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四层海货玻璃水箱,转过这海鲜玻璃槽的后面就是厨房入口,也是个传菜口。吧台的左右空场都摆满了餐桌,统共有十七张,每张桌的桌面上都铺着两层餐布,最下面一层的是纯白色的腈纶涤纶混纺织物,上面一层是褐色带淡黄色暗纹的同等材质的布,再上面压着防烫玻璃,座椅是淡米色的法兰绒低靠背软座,临街的大窗上挂着暗红色纱幔,跟墙面地面还有餐桌椅的色调搭配得都非常和谐。楼梯旁边是洗手间,上到二楼就都是包间了,除了卫生间,包间也只够隔得出八个来,装修风格跟楼下都是大同小异的。
装修的雏形出来之后,伍旭也带了厨房的人回来了。姐夫便又在店面玻璃上招贴招聘广告,开始招纳前厅的服务人员。
跟装修的辛苦相比,后面的工作更繁琐累人,除了人员的招聘面试、培训,还得跟后厨张罗定菜单、试菜、做菜牌、找供货商、谈价格、采买前厅后厨一切设备跟家什工具……自打从装修那天开始,姐夫就整天都是忙碌着的,根本都顾不上自己的感受了,眼里心里只关注着要干和没干完的事,像一头一心埋头拉车的牛,然而事情却还总是忙不完的。
由于对市场的不确定,对自己店经营状况的不自信,所以对开业的筹备工作心里面就总是觉得还不够充分,今天想起这事还没弄,明天觉得那儿得再弄弄,所以伍旭跟姐夫迟迟也确定不下来开业的日子,可是还等什么呢?不开业就永远不知道会怎么样,准备工作是永远也准备不完的。
终于,决定了开业的日子了,所有人都忐忑起来,就好像面临考试,伍旭跟姐夫为这个心里没谱的店的经营也是准备出了好几个促销策略跟经营办法。
7月里,天亮得早,太阳一露头外面就已经很热了。伍哲跟李萱也早早地来到店里,门口早就摆了好些花篮、支上了拱门,挂了好些红气球,择了10点10分准时放鞭炮热热闹闹地终于开业了。
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地等候着客人上门。
上午十一点多钟,便有客人走进来了,原本还跟老板一起站在门口聊天看热闹的厨师长见到客人就立刻钻进了厨房,伍旭跟姐夫一起也跟着客人走进店里,服务员也赶快拿出精神来上前招呼,那真是让人感到紧张的第一波客人。
李萱先还只是坐在店里一个很舒服的位置上发呆,看到有客人过来,便让出这舒服的位置,挪到另一个不大惹人注意的位置上,然而又有另外的客人走过了来,李萱就再让……最后,李萱不但没了座位可坐着,也还要跟店员们一起忙碌起来了,还没过午,店内就已经是座无虚席了。前几天伍旭还跟姐夫反复商量的,一旦效益不好的几种备用方案,显然是一个也用不上了,从开业第一天起,店里的生意就出乎意料地火爆,一度排队排到四十多号,出租车都停在店门前等客。
由于是新店新人,大家对工作都还不太熟练,激增的客流量让服务员感到有些忙不过来了,伍旭跟姐夫,再加上伍哲、李萱便也一起上阵,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地忙活,厨房里也是高负荷运转,开始几天都是兴奋的,还不觉得什么,只是越是到后来越会感觉体力透支,厨房跟前厅都感觉到了负荷不了的劳动量。姐夫想法设法地安抚员工,每天西瓜冷饮地供应着。当然,年轻人出来吃苦毕竟都是为了赚钱的,骨头馆居高不下的营业额让服务员也拿到了不少的酒水提成,而且最初的疲劳期过去之后,随着对店内客流频率的掌握以及对经营菜品的了解,服务员的工作也渐渐变得熟练起来,辛苦也得到了缓解。
饭店的成功经营,彻底改善了李家姐弟三个家庭的生活水准,这个三百多平米的店,还不到一年便收回了全部本金。第二年春天,姐姐跟嫂子也都辞了工作,带着孩子移居大连了,伍旭之前的打算,都一一实现了。只是伍家父母亲无论儿女怎么劝就是不愿意离开老家,伍旭挠着头考虑着现在二老还算康健着,他们自己也能照料好自己,更何况老家还有好些个亲戚朋友的,让伍家二老在老家再过个几年倒也也无妨,伍旭便暂时搁置了让二老迁居的打算。
伍哲的生活当然也是今非昔比的了,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只要除了日常收入之外,再有一个不错的收入来源,那生活水准几乎就可以完全改观了。饭店开业还不到半年,伍哲便就把那辆捷达给了陶江用,他自己贷款买了一辆新的本田雅阁,也估算着大约再过个一两年也就可以缴清房子的全部贷款了,物质生活显见得是富足起来。弄得李家爸妈对伍家兄弟做生意的那股闯劲儿佩服得简直是要崇拜的了。
然而这钱赚得也并不是很安顺的,伍哲感觉跟经营饭店付出的辛苦相比,他们经营公司的艰难跟挫折简直算得上是轻松又愉快的。伍旭跟姐夫在饭店里经常要面对一些挑剔难缠的客人,还有他们酒后闹事的麻烦;内部管理上,也要应对那些文化程度不高,道德底线低得超乎想象的服务员之间的争执跟偷盗,或者突然就找不见人影了的莫名其妙的现象。
这种种的辛苦跟成功后的喜悦还不是创业的全部,这过程中还伴有更多让人感到恶心又无奈的现实。其中之一就是职能部门对管辖商户的刁难跟盘剥。
衙门里的大都是些一边吃着公粮一边也还吸食着辖区范围内商户们的血汗的公仆,那都是些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的蠹虫一样的人,也都已经越来越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人的本质,变成了物的奴隶,没有止境的贪婪已经让他们连顾及面子的含蓄也不要了,亦或是他们没有耐心拐弯抹角了,兽性的表现越来越直白了。逢年过节,凡是他们需要用钱的时候,即使你没主动送过去,人家也会找上门来的,而且他们非常习惯这种盘剥,把这也当做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了,而且比本职工作还要重要得多。
“啊,老吴啊,你看这眼瞅着要过节了,你那儿咋安排啊?”人家会主动打电话理直气壮地找你的,而且还要捎带些要挟:“证上那个凉菜项目还没下来呢?咋整啊?”
“是啊,办都办这么长时间了,也办不下来呀。”有时候姐夫都懒得跟他们虚套了,反正他们也不需要虚套,姐夫便直接问:“有啥要求你就提吧?”
“那么地吧,你送来两千块钱吧!”要求提得简直是合情合理,好像你能给他们行贿是你的荣幸似的。俨然完全放弃了人的尊严,亦或者他们对尊严对道德的定义跟人类道义上的定义是不同的吧!
造物主也该同情他们不得不在他们兽的本性下忍受着人形束缚的痛苦,血腥的掠夺只能是越来越贪婪,胃口越来越大。贪欲虽然已经尽力帮助他们越来越成功地丧失人性的爱跟善,也让他们越来越不在乎人类的文明,但是永远不能满足他们内心时刻都渴望着的摆脱人类的理性约束而能够尽情地吮吸同类的血液。幼稚的商户们甚至去庙里拜拜祈求神力能够帮助他们摆脱这些蠹虫,然而那是没有用的,怎么摆脱得掉呢?即使这一个被调走了,还会来另外一个的,仔细算算吧,一只被喂的差不多的狼跟另外一只饿得眼都绿了的狼相比,哪一个更危险呢?
贪婪是人的病,侥幸心理能够刺激病态的发展,不知道吸取教训则会把这种病演变成癌症。
人把人弄得像老鼠一样,都是在夹缝中生存着的。
那些个贫穷的年代让人们养成了不断进取的思维习惯,可喜的是这种习惯是带有遗传性的,再加上欲望的驱使,终于使我们成为了一个不懂得停下来的民族。赶路已经成为了全民族的生活基调,至于去向哪里已经不很重要了,人们在劳碌的奔波中简直都来不及沉淀一下岁月的智慧跟痕迹,忙到最后,除了沧桑跟衰老我们几乎一无所获。快餐式的文化跟生活只是产生出更大量的无法回收的垃圾,让我们甚至都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收藏能够遗留给后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