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仆后继,这里没有死亡,只有不尽的悲伤。是同为世人,看到昔日故友一个个倒在自己的身前,虽很少有真情流露,但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可惜已没了退路。他们嗷嚎着,杀红了眼,热血不时洒落,入地冰凉。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我,无法形容,她太过复杂了,不,复杂的应是人心。历经岁月变迁,连一个死字都要反复琢磨其中暗含的韵味。日久不一定见真情,但必明人心。有时啊,就想歇歇,却怎么也做不到。且,卑微的人使劲作践自己,高贵的人妄称天地!身处尘世间,万事不由己……”
小严子神情恍惚,那些鲜血变得刺眼,感到罪恶在他身边环绕,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诫,在呐喊,这只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但,一个善良的孩子,这内心又怎能容得下一粒沙子?哪怕是它再低微、再细小,也不可能磨掉它本身的事实。
小严子依稀听到大哥在喊自己,猛然间想起他还仍在战场,又岂能马虎大意,给敌人可乘之机?睁开双眼,猛一喘息,寒毛乍起,便看到一把雪亮的刀挟着风雨直冲而来。甚至,都来不及让他闪避。
阿牛用重刀格挡住敌人的武器,趁防守之余,一记侧肘击狠狠的捣在对方的脖子上,一个蹬踢把他踹开,转身看向身后,发出不安的嘶吼,弯腰提起就近躺在地上的尸体,倒拿着重刀,像发了疯一样乱砍乱抡,一时间敌人避退,杀出了一条血路,犹入无人之境。
可惜人速再快也超越不了时间,小严子吓得不知所措,手中的大刀也不知道怎么得丢在了地上,他缓缓的闭上眼,已对自己判了必死之刑。耳边的声音清楚异常,雨水一滴滴击打在薄如蝉翼的草叶上,它不停摇曳,透着不屈;风鼓足了气力使劲的吹,那落叶却迟迟不肯坠下,似有所牵挂;喊打喊杀声,透彻他的心灵,直视死亡,有种对生命低贱的悲壮。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保不准他会在背后捅你一刀,置你于死地!呵呵,你也没地哭去……”
一个强壮的身影挡在小严子面前,“噗嗤——”替他硬挨了一刀,冰凉的刀身没入安布的躯体,而他手中紧握的那把刀也顺势狠狠的穿入对方的胸怀,以命换命,值了!不知夜长梦多么?
那名死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双眼睁得滚大,似要凸出来,“你……”他的胸口被穿刺的透心凉。
安布咬着牙踉跄的向前涌进了几步,鲜血不停的从嘴里冒出、沿途中洒过,而他至始至终就这么看着敌人,不眨一下眼睛,看得对方心寒,直到倒下,“多谢……”他缓缓的回过头,惨然一笑,便跌坐在地,浑身疼痛无比。
阿牛气喘如牛的奔来,看见他,深深的垂下了头颅,沉默了片刻,只有沉重的呼吸,并不均匀,如那跳跃的心,“我们敬你是一条汉子!”良久,不善言语的阿牛单膝下跪,“我替我兄弟,谢谢你——”
“咳咳,快快请起!该拜谢的人应该是我,安某这条废掉的残躯赶不上一鲜活生命,记住!”安布转过头,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小严子,想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却发现已没了力气,只能艰难摸索的走动,握上他那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慰,“仁慈,要用到该用的地方,给最需要的人,这是血的教训,不争的事实……望小兄弟,多多保重!咳咳咳……”
他吐出一口血水,面色苍白如纸,看向紧跟着赶来的众人,微微颔首,一阵挣扎,双手缓缓抱拳一礼,“谢众位兄弟送我一程,安某无以为报……”
一群人默不作声,面对死亡,唉,是无法言说的痛。小严子轻轻的把他双手分开,让他平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眼里噙着不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落。
“可惜,没有酒啊——否则就能与众位一番豪饮了,哈哈。”他轻轻的笑了笑,如暖风轻抚脸颊,又似雨水在轻轻击打。
“我身体自幼强悍些,才能苟延残喘活到今日,一切,全靠上天、父母之恩,是他们赋予了我生命……可他们,却已死无葬身,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腻着他们,甚至连短暂的相聚都不能。某,虽为人子,但从未尽子之孝。亲疼我、爱我、宠我,然年幼使我烦倦,时至而立,方才悔之莫及,逢人常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最后,麻烦你们。请把我葬在山巅之上,因为我比较喜欢看那日月升落,人生起伏……”他仰着头望向蓝天,长长的呼了口气,“我便要化为一颗凡星了,去寻找他人未完成的希冀,且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指引身困迷途的人不断前进。”
“呜呼——君子坦荡荡,胸怀天下任,气吞山河,海纳百川。耻其言而过其行,荣以心有仁道而践行,浩然正气,荡漾天地,一心向善,又岂为死而惧?处世而不惊,遇事不蹙眉,惟正己,不求人……这世界,安某曾经来过,世间风云人物我也见过、念过,但回眸一瞥,还剩几个?人非,物非。任他风华绝代,钱财万贯,不过一抔黄土罢!唉,只要我存在过,哪怕无人知晓,我也依然快乐。生,真的很奇妙耶……”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理。四海之内,皆兄弟!
安布躺在小严子的腿上,双眼空洞无神,念念叨叨。小严子轻轻为他合上双眼,把自己携身衣物脱掉覆在安布身上,不一会儿又被鲜血浸湿,空气中流露着说不出的孤寂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