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稻田里的蛙声一阵急似一阵传来,像是带有一种亢奋,与杨善奇的兴奋心情相对应;又像是在营造着一种紧张与不安,映衬着岳欣怡的心境。偶尔响起的夜鹰叫声会突然划破深夜的宁静,剧烈刺激着人的神经,使处于兴奋中的杨善奇更加亢奋,也使处于恐惧之中的岳欣怡心神更加慌乱。
岳欣怡虽然一直学习的是生命科学专业,也从事的是生命科学研究,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说法。然而,做为一个女孩子,特别是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心理上毕竟存在一种天生的柔弱。实验结束后,她一直回想着黄键的叙述:黄键说他是周世坤,得了肝癌,喝了毒药,却根本没有提到抢救的事情。那么,既然没有得到抢救,那最后的结果肯定就是死亡无疑。岳欣怡每次想到这里,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身体蜷缩,口吐白沫,舌头长露,眼睛圆瞪,眼白外翻的骇人情景。她会不由自主打一个寒颤,觉得脚底生出一股凉气顷刻间传遍全身。更像是掉进了零下四十多度的冰窖,没有了一点儿体温。以至于她不敢熄灯,更不敢睡觉,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忍受着黑夜的煎熬。
杨善奇同样无法入眠,但原因却与岳欣怡有着天壤之别。他主要是因为兴奋,甚至可以说是亢奋,神经高度的亢奋。从小确立的目标,多年来的不懈努力,曾经有几多心血付出,换回了多少次的失败;多少次的满怀希望,换回了多少次的无比失望;曾经多少次的潜心研究,得到的却是多少次的灰心丧气,这一切的一切将随着今天晚上的实验成为遥远的过去,你说他杨善奇能不兴奋吗?他也在反复回想着黄键的陈述:黄键说他是周世坤,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孙子、孙女,老伴去世五年,本人得了肝癌,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喝了毒药。所有的这些事情肯定不是黄键的经历,而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故事。杨善奇几乎断定,实验已经取得了成功。然而,此时的杨善奇也无比清醒,他清楚地知道科学要依据事实和数据说话,来不得半点虚假,更不能凭想象办事。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说不定会臭名昭著,遗臭万年。他心里想着要确认实验是否成功还有一个关键的步骤没有完成,那就是调查黄键所述事情的真伪,只有确认了黄键所述事情的存在,才能得出实验完全取得成功的结论。
秦宇飞和霍天明也是没有办法合眼。他们要按照杨善奇的要求定时观察黄键的身体状况,监测生理数据,防止意外发生。因为黄键在讲述完的一刹那睡意就立刻将他笼罩,他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三岁小孩昏昏欲睡。杨善奇本来还想与黄键继续交谈更加深入地了解实验效果,然而看到黄键的状态只能无奈作罢。谁知当他刚刚说出“休息”两个字时黄键却早已进入深深的昏睡之中,雷鸣般的呼噜声已经此起彼伏。按照实验的规程要求,必须对实验员的身体状况进行十二小时的跟踪监测防止发生意外,这项责任无疑便落到了秦宇飞和霍天明身上。
黄键呼吸均匀,呼噜声正酣。秦宇飞和霍天明一会儿测量测量黄键的生理数据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一会儿静静地坐在黄键身旁,羡慕地望着黄键。不经意间,一阵浓烈的睡意信号会从大脑传导至眼皮,使上、下眼皮间的吸引逐渐增强,它们便在无法自控的状态下不住地互相探寻,试探性地接触,但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又像是受到了强烈刺激一样迅速分开,给目光让开一条路,向黄键飞奔过去。
实际上秦宇飞与霍天明的心情比较纠结。一方面,他们为实验取得实质性的突破而高兴,因为他们毕竟是项目组的成员,是实验的参与者,实验取得成功当然也是他们的最终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们跟随杨善奇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可能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眼看着实验取得了重大突破,很有可能是取得了完全的成功,他们心里能不高兴么?可从另一方面讲,对于黄键所描述的情景,即便他们知道是实验,也清楚那是黄键接收到别人的生物波所产生的结果,但一回想起来仍是让他们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更是让他们会毛骨悚然。虽然这种恐怖的反应并没有像岳欣怡那么严重,但是在他们昏昏欲睡的时候猛然想到那种场景,也会使他们心惊肉跳睡意全无。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黄键身体的承受能力,按照实验设计,加载在实验员身体上的电压与电流都经过生物波转换仪的转换全都处在安全范围之内,以前无数次的实验也从未发生过什么意外。但是,黄键毕竟是第一次担任实验员,而这个“第一次”就尤其让人劳神、费心。人常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出现万一黄键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个责任可是谁也承担不起的。所以,秦宇飞和霍天明整个晚上都强打着精神,驱赶着瞌睡虫的骚扰,忠实地履行着职责。
当第一声晨鸟的叫声响起、窗户上铺了一层微弱的亮光时秦宇飞和霍天明像是心里同时受到暗示一样忽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们看了看仍然鼾声如雷的黄键,随即互相对望一眼双方便心领神会,知道对方在问自己:黄键这个家伙,鼾声如雷半晚上,搞得别人不得安宁,他自己倒是舒坦自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两个人不约而同伸手轻轻地拍着黄键小声叫着:“黄键,黄键,醒醒,黄键醒醒,天亮了,起床了。”
黄键的鼾声立即消失了,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突然惊醒坐起身来,疑惑不解地望着困意浓烈的秦宇飞和霍天明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一晚上没睡吗?干吗不睡呀?”
秦宇飞和霍天明暗呼冤枉,心想谁倒是不想睡觉来着?还不是因为你黄键折腾了一晚上,把我们折腾得够呛,而你却逍遥自在呼呼大睡,到头来你睡醒了睡好了却反过来问我们为什么不睡觉,你说人心里冤枉不冤枉?然而黄键毕竟是师兄,发生如此的状况也是因为项目实验,再者说守候黄键也是老师杨善奇的安排,能够承担如此的责任更是两个人发自肺腑的心甘情愿,再困、再累也不可能有一丁点儿的怨气。
秦宇飞看到黄键状况正常顿时放下心来,马上调侃着说道:“哎,看你这话问的挺新鲜、也挺洋气的啊,我们为什么不睡觉,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黄键一怔,吃惊地问道:“哟,你们真是一晚上没睡呀?”
“装,你装,你装得再像一点儿。”霍天明全然不相信黄键一点儿都不知道。
黄键更是莫名其妙,盯着秦宇飞和霍天明看了片刻突然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啼笑皆非地指着两个人说道:“你——你们——竟然——唉。”
“哟,史镇长来啦,怎么这么早啊?”屋子外突然传来杨善奇的声音。
杨善奇同样是彻夜未眠。因为实验的初步成功已经足以令他激动万分了。在冷静下来之后,杨善奇再次将实验过程和黄键的叙述进行了反复论证和推断,得出的结论仍与之前的结论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根本不存在其他结果的可能。做出这样的结论,不但没有使杨善奇再次兴奋起来,反而使他更加清醒、更加冷静。冥冥之中,从小确立的目标,多年来的想法,无数次的失败,无数人的冷嘲热讽,无法计量的艰辛与付出等等等等如同放电影一般在杨善奇的脑海中一一浮现。然而想一想现在,虽说得出最终的结论还有关键性的一步要走,但毋庸置疑,他确信最终的结果一定会像他论证的结果那样不会有丝毫的偏差。于是,杨善奇又拿出了《神峪镇“再生人”统计表》和被他画得面目全非的《神峪镇“再生人”分布图》。恍惚间,几天来的所闻所见和他以前只能在电视节目中、死板的文字资料中、夸大其词的新闻报道中、大人们神秘的交谈中才能看到和听到的事情似乎又展现在眼前。杨善奇在心里对两者进行着比较,暗暗感叹着实践才能出真知、调研才有发言权这两句话是无比的正确。与些同时,这几天来的所有经历也令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天色黑白交际的那一刻才感到一丝微微困意。然而,当丛林间晨鸟的第一声鸣叫声传来时他的睡意又一扫而光,杨善奇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便信步走出屋子,在宽阔的院子中间慢慢转着圈,低头踱步。
杨善奇在踱步的同时,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再次从心底翻腾上来占据了整个心房。他暗自笑了笑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不到最后千万不能轻易下结论。否则,闹出笑话来不但让几个助手耻笑,而且一定会成为研究所的一大奇葩,甚至可能成为科研界的一大耻辱。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的话,绝对可以算做是丢人丢到家了。于是,他慢慢思忖着要赶快对黄键所讲的内容进行调查核实,走完实验的关键性一步,对实验是否成功做出定性结论。
当杨善奇做出调查核实的决定,对全天工作筹划完毕准备叫上四个助手出发时,看到史玉强匆匆赶来便热情地上前打了招呼,两个人免不了客套一番。
虽然史玉强的年龄比杨善奇小得多,可以说是差着辈份,但杨善奇生性随和,身上找不到一点儿那种恃才傲物的影子。加之史玉强为人也很是谦逊、随和,思路清晰情况熟悉清楚,十多天接触下来两个人谈得非常投机,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当然,两个人的关系只所以发展如此迅速,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杨善奇对史玉强敬业精神的敬佩,也取决于史玉强对杨善奇知识的渊博和为人和善处世之道的尊敬。
两个人客套过后,杨善奇突然想到眼前不就是神峪镇的活字典吗,何不先问一问周世坤的情况做一个前期调查呢?随后便向史玉强问道:“史镇长,你了解周世坤这个人吗?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他的情况?”
史玉强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思索着,嘴里同时小声念叨着:“周世坤?周世坤?咦——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你先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杨善奇看到史玉强的反应心里暗暗一沉心想不好,难道这个周世坤不是神峪镇的人?或者是史玉强不知道的人?不应该呀!黄键明明白白说的是神峪镇的人呀,怎么连史玉强都不知道呢?从这几天史玉强陪同的情况来看他对全镇的老少妇孺应该都比较熟悉,特别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那熟悉得简值可以称得上是熟透了的桃子一样,随便见上一个他都能奶奶长,爷爷短地叫上一番,而且还会把他们家的情况如点豆般的介绍一通。如果像这样一个活字典一样的人连周世坤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最大的可能是这个周世坤不是神峪镇的人或者……或者……杨善奇这样想着心里像是放了一个八磅重的冰块直接来了个透心凉。他暗自心想这下坏了,是彻彻底底地坏了,原有的计划可能得泡汤,调查核实的事情看来又得另想办法了。霎时,失望的情绪迅速充满了杨善奇的心房。
史玉强低头沉思了一番突然向杨善奇问道:“你说的周世坤是不是庙湾村的?”杨善奇眼睛一亮,激动得脸色通红急忙点头说:“是是是,就是庙湾村的,你认识吗?”听到史玉强可能认识周世坤,杨善奇心里已经由无限的失望转为无限的希望。
“我不认识。”史玉强摇了摇头说道:“周世坤在我来镇上的前两年不小心服了毒药去世了。当时家里就他一个人。因为老人识字不多,可能把毒药当成治病的药喝了,根本没有来得及抢救。等孙子放学回来发现时,老人已经离世快三天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影响非常大,以至于惊动了市上的有关领导。此后市上以这件事情为契机迅速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村村建立农村老年人互助幸福院的工作,以确保老年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关照,使那些子女不在身边的老年人在幸福互助院里互相照顾,安度晚年。目前全市三百二十六个村,村村建有老年人互助幸福院,最初的起因都是因为周世坤事件而引发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后来听说的,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仍然有一些印象。”
杨善奇听史玉强对周世坤的情况虽说了解得不是非常详尽,但毕竟确定了周世坤是神峪镇的人,心里顿时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咣当”一声落了地一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就对了,跟黄键的描述基本一致。他马不停蹄地叫了黄键、秦宇飞、霍天明、岳欣怡,在史玉强的带领下向庙湾村疾速进发。
蛙声阵阵传来,已经没有了晚间那种强烈的节奏感,稍显嘈杂与零乱。然而在杨善奇听来却格外阅耳,像是在聆听着战斗结束的时刻战士们打扫战场时胜利者才配叫出的兴奋无比而又纷乱无绪的吼声。山林间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早已失去了夜间的那种神秘,散乱而无章,但在杨善奇听来却分外动听,像是在聆听着一首激情昂扬的胜利前奏曲。曲折蜿蜒的乡村水泥小路在杨善奇眼中业已成为通往胜利之门的宽阔大道。他既兴奋又忐忑,兴奋,是因为即将见证成功的喜悦;忐忑,是因为害怕各种因素考虑不全而出现意外。当然,相比之下,兴奋肯定大于忐忑。杨善奇脚下轻快,步履生风,无意中经常越过前面带路的史玉强好像他在带路一样,但每每遇到岔路口,他却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史玉强带领的大队人马赶上明确了前进方向后又疾步如飞向前奔去。
看到杨善奇火急火燎、心急难奈的猴急样子,史玉强顿生疑惑。因为通过十多天的接触、交流,杨善奇给他的印象是无愧为大知识分子,为人和善可亲,思维敏捷,心思缜密,遇事果断,做事沉稳,含而不露。然而今天的表现显然与这些大相径庭、毫不沾边,明显给人一种毛毛糙糙、遇事把持不住的感觉。史玉强只所以有这种错觉除了杨善奇的神态和语言稍有些颠狂之外,主要是因为杨善奇根本不认识路却疾步如飞慌里慌张跑在史玉强前面,好几次都因为走错了路折返了回来。但他仍是不汲取教训我行我素,心里没有谱却着急赶路好像后面有一条狗在使劲撵着一样。史玉强不禁暗自问道:杨教授今天是咋啦?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杨教授吗?
然而,史玉强哪里知道杨善奇的心思?在杨善奇想来,他为了解开“转世轮回”、“再生人”、“心灵感应”的秘密,从小立志,收集资料、不断求索,搭进了几十年的光阴。为了这个理想,他甚至不计后果,弄虚作假,擅自改变项目的研究方向和研究内容,说严重一点儿的话他已经孤注一掷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这个项目上,可以说这个项目的成功与否很有可能关系着他一生的荣辱。成功,意味着功德圆满;失败,则意味着身败名裂。事至今日终于到了揭开锅盖的时候,你说他杨善奇能不心急么?
岳欣怡、秦宇飞、霍天明看到杨善奇疯疯张张的劲儿直乐得合不拢嘴,相互悄悄说着:“你看你看,老师今天简值就像个小孩儿一样,咋这么沉不住气呢?太失风度了。”岳欣怡抿嘴一笑说道:“别胡说,什么风度不风度的,可能老师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兴奋一下不行么?真是的。”逗得秦宇飞和霍天明哈哈大笑起来。黄键听到笑声好奇地停下脚步凑过来问道:“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岳欣怡斜着眼睛看了黄键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就不给你说。”又逗得秦宇飞和霍天明一阵大笑。
“轰隆隆——”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轰轰隆隆”的惊雷声传了过来。杨善奇吓了一跳,立即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像是有几层黑纱蒙在空中一样。他自言自语说道:“这么不凑巧,不会下雨吧?”一边说着,一边转回头望着史玉强,又像是在向史玉强询问,他本来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上霎时充满了遗憾。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们这儿的天气就这样儿,看起来整天是阴沉沉的,空气也是湿乎乎的,还经常打雷闪电,但雨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即使下雨了也不会下得太大,时间也不会太长。”史玉强看到杨善奇满脸的惆怅,立即解释说道。
“是吗?”听到史玉强的解释杨善奇马上释了怀,脸色也由阴天迅速转为晴天,两眼光芒四射兴奋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如果在我们那里出现了这种天气雨早就下起来了。”说完又箭步如飞,向前奔去。
一行人沿着弯曲的水泥乡间小路曲折蜿蜒步行了近三个小时,最后终于到达神峪镇盆地边缘靠近山角的一个村落。
抬眼望去,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泥小路通向山角处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林木茂盛,郁郁葱葱,在高大的林木间,几排白色的徽派建筑隐约可见。与后侧的高山相比,茂密的林木和隐身在丛林间的建筑是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前方就是庙湾村。”史玉强指着林木间建筑物集中的方位介绍说。
杨善奇停下脚步望着庙湾村轻轻舒了一口气,激动得嘴唇有些发颤脸上也显出一阵潮红轻声着说道:“到了,终于到了。”他稍做了停留又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
然而,杨善奇刚急奔了几步,黄键“嗖”地一下窜到队伍最前面说道:“想起来了,这里的路我熟悉,大家跟我来。”说罢头也不回向村子飞速奔跑起来。杨善奇和史玉强猝不及防差点被黄键撞倒,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黄键已经将众人远远甩开。两个人赶紧招呼岳欣怡、秦宇飞和霍天明一起飞跑起来。
远远望见村口站着一个人,黄键一阵惊喜步伐更加急促地奔上前去,在快要接近那个人的时候惊喜地叫了一声:“彩娥,你是王彩娥?”说完便快步迎了上去。
“彩娥”五十多岁,典型的农村妇女打扮,头发中已见稀疏的白发。突然听到面前的年轻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神色微微一怔,但仍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在行动上却像避瘟神一样急忙避开黄键向后面疾速奔跑的史玉强一行人迎了上去,同时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惊愕微笑着说道:“史镇长,来啦。”
史玉强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弯着腰缓了缓后抬头望着黄键说道:“黄——键——,你跑那么急干什么?”又望望“彩娥”说道:“王婶,在呢?”待缓了一阵儿后直起腰,向杨善奇说道:“杨教授,这是王婶,是周世坤的邻居,周世坤在世的时候,由于儿女都在外地家里的老人没法照顾,王婶就隔三差五给周世坤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周世坤去世后,他的儿子就将家里的一切委托王婶照看,她对周世坤的情况了解得比较多一些,所以出发的时候我便给她打了电话。”
王彩娥怯生生地向杨善奇点了点头,露出些笑容算是打招呼,又转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黄键将史玉强拉到一边悄悄问道:“史镇长,这个年轻人是谁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么?”史玉强觉得有些奇怪,望着黄键问道:“黄键,你认识王婶?”
“怎么不认识?她是我们家隔壁的王彩娥嘛。噢——对了。”黄键又对王彩娥说:“你不认识我,我可认得你,因为我是你们家隔壁的周世坤,昨天晚上我才转世到黄键身上的。”
史玉强、王彩娥愕然,吃惊地站在原地张大嘴直愣愣地盯着黄键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两个人身后的岳欣怡、秦宇飞、霍天明也同样吃惊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盯着黄键,但他们吃惊的原因却是亲眼见到了自己亲手创造的“杰作”——周世坤这个“再生人”横空出世。当然,最欣喜的莫过于杨善奇了,他高兴得只想长上一对翅膀飞起来。
“我们家的钥匙还在你那里吗?”黄键问王彩娥。
王彩娥一直没回过神来,听到黄键的问话机械地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在,在我家里哩。”
“我看你有点不相信对吧,咱们走,到我们家你就信了。”黄键说完转过身径直急匆匆地向村里奔去。
黄键在前面疾走,杨善奇、史玉强、王彩娥等一干众人在后面紧步小跑,左转右拐在一栋二层楼房前的小院子中间停下脚步。黄键默默盯着楼房看了许久,不经意间两行热泪已经滚落下来,直到王彩娥打开了房门他才抬起手将眼泪擦了擦慢慢挪步进了屋子。
杨善奇一直盯着黄键,自从与王彩娥相遇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黄键。直到此时,杨善奇觉得自己就像在梦里一样,他也不敢相信这几十年的奋斗,无法计算的心血与付出,无数次实验的失败,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实。看着黄键的一举一动他真是怀疑自己看到的只是一种幻觉。
黄键进了屋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周世坤和老伴的照片。许久之后,他慢慢上前将两个人的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轻轻地拂了拂周世坤老伴照片上的尘土,两行热泪也不由自主地扑簌簌滚了下来,泪水不断滴在照片上,黄键又轻轻擦了擦小声抽泣着说道:“唉,老伴呀,想你啊,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见面呢?孩子们都大了,孙子们也都大了,不需要我照顾了,你交待的事儿我都办完了,放心吧。”
王彩娥惊讶地望着黄键的一举一动,表情先是吃惊,紧接着又是不解,逐步发展变化为惊喜,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问道:“叔,叔,你真是周叔。”
“是,我真的是你周叔,昨天晚上才转世到黄键身上的。彩娥,以前多亏你的照顾,一直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感谢哩,现在说还来得及不?”黄键望着王彩娥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又说道:“唔——看来你还是有点不信,对不?来来来,我给你说一下我在世的一些事情你就相信了。”说着,黄键拉着王彩娥进入了侧房。其他人也鱼贯而入紧跟在黄键和王彩娥身后,满心好奇地围观着难得一见的惊奇一幕。
“我平时就睡在这个地方。”黄键指着坑的右侧说完,又指着另一侧介绍说:“我的几个孙子以前就睡在这里。”他又熟练地拉开柜子的抽屉说道:“我自己的小东西平时就放在这里,对不对?噢,对了,早饭我最喜欢吃菜豆腐,你经常给我送菜豆腐,对吧,用来盛菜豆腐的小瓷碗上面有四朵红玫瑰,挺漂亮的。”
黄键刚说完王彩娥眼睛就瞪得圆圆地紧盯着黄键,眼泪汪汪、嘴唇哆嗦地着说:“你——你——真是周叔转世的?”说完便呜呜呜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