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夏季,烈日当头烘烤着整片大地,原本热闹的街道上早已没了人,所有人都被这热烈的日光晒得不得不打道回府。
不过就算回了家也是一样的热,除了那些个达官贵人会奢侈的用冰窖里的冰块驱热,平常百姓只好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使劲摇着手中的扇子,和邻里唠着嗑,以转移注意力来使自己忘记酷热。
一会儿说着威远大将军的大女儿叶语嫣如何如何贤良淑德,可叹自家攀不上那个高枝,一会儿又带着惋惜的语气谈道威远大将军的四女儿叶璇麟生在这么好的一个家里却从小疾病缠身如今还在榻上躺着靠着那些个人参灵芝吊着一口气,当初威远将军叶岭云怕她的病气会传染给别人还特意没让她按规矩将名字取成语字辈的……
而此时此刻威远大将军府最偏远的竹阁内,一名身着淡青色中袖长裙的女子,正坐在一架秋千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说是坐,不如说是躺:青衣女子梳着流云髻的脑袋枕着挂着秋千的两股缠绕起来的藤蔓,两条细长的腿一条弯曲的踏在秋千座椅上,一条随意的架在秋千上。明明是那么不雅观的动作,在这名女子做起来却十分的赏心悦目,带着些许放荡不羁和远离世俗的气韵。
“小姐!小姐!小姐!”从远处跑来一抹淡蓝色身影,由远及近。青衣女子听到这叫声从书中抬起了头,看见了满头大汗的向自己跑来的小丫头,好笑的摇了摇头。动作利落的跃下了秋千,足尖在空中一点却仿佛真的踩到了实物般又跃起了一个高度,犹如九天神女般落在五米开外的石桌边坐下。
“小姐小姐!大、大、大事不好了,将、将……”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到青衣女子跟前,极力想向青衣女子诉说自己知道的事情。
被唤作小姐的青衣女子如行云流水般熟练地泡制着手中这上好的君山银毫,看这丫头喘成这样便好心的递上一杯,“不急,慢慢说,先喝口茶,小心……”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小丫头便火急火燎的接下茶杯海喝了一大口,于是,被烫的一口吐了出来,整张小脸皱的像一只被包坏了的小笼包,小嘴张开露出被烫的生疼的小舌头,口齿不清的喊道:“谈【烫】啊谈【烫】啊,谈【烫】死了,调【小】叠【姐】丢【救】宁【命】!”
女子无奈的倒了一杯凉水伸到小丫头面前,“都让你别急了,你这火急火燎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改。”女子自顾自的坐下,又专心致志的看起手中的书来,《万莲野史》,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寻来的孤本。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小丫头,听到这话,立即撅起了还有些红肿的小嘴,“小姐!我这不是着急吗,再说这事儿和您有关啊!”
“什么事?”青衣女子头也不抬的问道,顺手拿起桌上有些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
“小姐您知道吗,今天王媒婆来府里说媒,说张尚书家的公子年纪不小了,张尚书准备给他儿子寻门亲事,还说什么放眼整个星城能和他们尚书府门当户对的只有咱们将军府了。
这真真是气人,整个星城谁人不知张尚书的儿子张益达是个胆小鬼见了谁都一副见鬼的样子,偏偏张尚书就这一个儿子宝贝的紧。”小丫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青衣女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张尚书的官儿比老爷大,老爷自然不敢拒绝,可老爷就四个女儿,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爷可是宝贝的紧,这出嫁的自然不可能是大小姐,何况宫里那位二皇子还惦记着咱们大小姐呢,张尚书也是不敢要的;二小姐虽不如大小姐那般有才能,但也是才女一个,老爷定是要衡量衡量的;三小姐倒是半点才艺都没有,从小因为白姨娘受宠便被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虽也有出嫁的可能性,但这不还有白姨娘在老爷那儿吹枕边风嘛,这样……”小丫鬟渐渐没了声。
青衣女子听了这长篇大论后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这样下去,只有我这个病秧子四小姐嫁了。飞雨,你要说的是这个吗?”
飞雨见她一副事外人的样子更加的急躁了,“小姐!您别这副不在乎的样子,您不在乎您的声誉、地位、外貌奴婢也不说什么,可这可是您的终身大事啊!小姐!!!”最后一叫更是惊走了一群的鸟儿。
“终身大事,呵,叶岭云他敢。”叶璇麟冷声道。
飞雨听了这话朝四周望了望,见没人后喘了口气,“小姐,那是您的爹爹啊,您别这么堂而皇之的喊将军的名字,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准治小姐个不尊不孝之罪。”飞雨靠近叶璇麟小声的说道。
叶璇麟听了好笑的看了眼飞雨,起身往房间里走去,“我这破院子,一年里除了大哥大姐二姐三姐她们会来,还有哪个肯来这招晦气?估计见了门牌就躲的远远地,这倒也给我落了个清静。”
飞雨见此也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还不是小姐您当初威胁老爷让他在外面散播谣言说小姐您是个病秧子,要不咱们这将军府的门槛早被提亲的人给踩烂了。”回给飞雨的是叶璇麟冷冷的背影。
进屋后叶璇麟走向那张看起来十分舒适透着一股现代风的大床,这张大床是她特意找人定做的,这床席不比现代的席梦思差,下面还装了一床的弹簧,一坐下去便会瘫软下一块。叶璇麟来到床边,脱鞋,和衣就这么躺下了,盖上被子将背影留给后来的飞雨。
飞雨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小姐睡下的身影,愣了愣后急急忙忙的跑到床榻边,“小姐,您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在小姐面前谈这些。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您怎么样了!”语气中带着急促和浓浓的担忧,飞雨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担心。
禁不住飞雨一再的叫唤,叶璇麟逼迫自己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没事,只是,有点困了。”短短的八个字却显得十分有气无力,仿佛下一刻叶璇麟便会一睡不醒。
飞雨听了,渐渐放下心来,心知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打扰小姐,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门并把门掩上,安静的在门口守候着。
小姐这嗜睡的毛病是九年前那一场大病痊愈后留下的病根,外人皆认为那时小姐是因为将军凯旋归来时在城门口遭遇刺杀这个消息而导致病情愈加严重。
其实,小姐从小便没什么病,一直比其他孩子更健康,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将军和那时才三岁大的小姐吵了起来,自那时起小姐的名声便不好了起来,在府里也不受将军的宠爱。但飞雨觉得将军好像有些刻意回避小姐,甚至有些惧怕小姐。
那年将军出征,年仅五岁的小姐也跟了去,飞雨因不想离开小姐便任性的跟了去最后小姐也没说什么,还笑着说她最近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她记得这是将军征战有史以来,不,是星耀国有史以来死伤最少却杀敌最多并且战争时间最短的一次,全国上下都在欢呼将军的伟大却无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小姐的布局。
在到城门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间涌出许多的黑衣人向大家杀来,之后小姐便为正在与另外两人对战的将军挡了一剑,那一剑,刺穿了小姐的左胸,医师说还好小姐命大,那剑若是在偏转一分便会将心脉全数斩断。那时小姐虚弱的模样她至今没有办法忘记,小姐一身洁净的白衣上几乎全染上了鲜血,从远处看简直就像穿着红衣一般,绝丽而稚嫩的小脸上一片惨白,光洁的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原本闪烁着亮光的眼睛也紧闭着。
小姐瘦小的身躯就这么躺在大公子的怀里,无论大公子和她怎么喊叫都醒不过来。
那一次小姐整整睡了四天四夜,当做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醒来时奇迹却又发生了,小姐醒了,而且身体休养了几个月后便神奇的居然能下地了。
想着想着飞雨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别人不知道,但飞雨十分清楚当年小姐并不是替将军挡的那一剑,而是替离将军最近的她……
此时此刻在离星耀国国界不远的凤梧国皇宫
“啪啦!”一声陶瓷破碎的声响传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公主殿下饶恕!”一长相乖巧的宫女浑身发颤的扑通一声的跪在了、不,是扑在了地上。
而此刻的罪魁祸首正穿着白色丝绸睡衣悠哉悠哉的半躺在贵妃椅上,绝色的脸上荡漾着笑容,那双仿佛天生寒冷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嘲讽和不屑,还有,一丝的心血来潮?
公主盯着那宫女看了好一会儿,自觉着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惊吓后终于慢悠悠的起了身向那宫女走去。那名宫女原本就因为公主殿下迟迟不发话而感到心惊肉跳现在看见公主殿下朝自己走来,脸上还带着笑,心跳仿佛快停止了般。惨了惨了!都是晓梅,早知道就不替她了!不是说公主殿下在睡觉吗!这下好了,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救命啊!
看着眼前这名不是自己宫里的宫女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公主笑得更开怀了,公主站在宫女面前,伸出衣袖下的纤纤玉手,用食指强迫宫女抬起了头与她对视,“怎么,本宫很可怕?本宫会吃了你吗?”语气轻柔的好似在和熟悉的挚友谈论今天为什么会下雨一样。
“不,不,不,公,公主是整个宫里最仁慈,最和蔼的公主了,是……”
“啪!”那宫女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巴掌打断了。
公主从衣袖中拿出一方纯白色的上好雪锦手帕擦了擦刚刚‘活动’过的手,擦完了便随手扔在了地上。
“本宫最讨厌别人的欺骗,你这奴才倒是好大的胆子,敢欺君罔上?”转身走向书案,撩起裙摆利落的坐在檀香木椅子上,那浑然天成的动作中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皇族威严与冷峻。
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狼毫在手中把玩着,“仁慈?和蔼?呵!你当本宫是老爷爷老奶奶吗,还和蔼!”狼毫重重的被拍在书案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被震得向上飞了起来。
“公主殿下息怒!公主殿下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请公主殿下免奴婢一死,奴婢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一大口人靠着奴婢养活呢。”那宫女仿佛不知疼痛般的在地上磕头,额头的鲜血渐渐染红了地面,企图能用这些唤回公主的可怜。
“哟,刚谁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来着,现在又在这求饶了,你是不是忘了,本宫说了,最讨厌别人的欺骗。”目光不屑的扫了眼那染血的地面,“还上有老下有小,这么说,你这二八年华的大姑娘还没将女子的贞洁献给父皇便已和别人私定终身,还生下了野种。你别告诉本宫你不知道,这宫中除了父皇的女儿外,所有的女人都是属于父皇的,你这可又是欺君罔上啊,还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正在磕头的宫女没想到自己一时心急口误,在公主的口中居然也成了一宗大罪,刚想承认自己是胡口乱说的,转眼又想到之前公主殿下已经提醒她两次她不喜别人的欺骗,这,这两难的境地顿时让小宫女犯愁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该怎么办啊!罢了罢了,都说这凰公主是个怪脾气的人,今天遇上了,算她倒霉,死便死吧!只要不牵连到家人,她死了便死了。“公主!您这是不给奴婢活路了!您到底想怎样!”小宫女底气不足的吼道,额头的伤口不断地流血,几乎染红了半张白皙的小脸,看起来怪渗人的。
见这宫女终于忍不住了,凰公主倒是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小宫女的伤口,“不错,知道顶嘴又进退得度,还没有完全被封建摧残。以后你便是我龙凰宫的管事,我韩尚依的贴身女官了。”说完又是一笑,“出去吧,记得敷药。”
小宫女见这奇迹的一幕瞬间呆了,听到凰公主韩尚依的话后便逃似得半爬半跑出了龙凰宫。
见人走后韩尚依仿佛松了口气般倒在了雕花凤纹大床上,刚刚韩尚依刚午睡醒,便想起来喝口水,结果刚拿起茶杯便一个眩晕不小心将茶杯摔碎了,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没睡醒。韩尚依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右手紧握着胸口的冰晶项链,她能感觉得到,是麟儿出事了,九年前也发生过这种事,甚至比这次更严重,那次她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从前还好,最近这种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了。
不能再等了,我一定要快些找到他们。
天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在床上安睡的人儿也起身了。
看着自己身上还穿着衣裳,叶璇麟便知道自己旧伤又犯了,“飞雨。”声音略带沙哑。
门应声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飞雨而是四个焦急的身影。
“小麟,你又犯病了吗,这次怎么睡了这么久,大姐快担心死了。”叶语嫣一脸担忧的冲上前抱住了刚坐起身的叶璇麟。
“是啊,小麟都是你,要不是你当初拒绝服用那雪貂的灵血,你这身子估计早就好了。”一向刁蛮的三小姐叶语灵一反常态的在床边好言好语的说着自家不省心的小妹。
“那雪貂本就是山中的灵物,团结忠义,我若是饮了它的血,那必会招来雪貂族的追杀,而且我就算喝了也不见得会好。这个缘由我说了不下千遍了,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叶璇麟无语的看着四人。
“四妹,我们知道你心肠软,但,再怎么珍贵也不如你的性命珍贵啊。”二姐叶语婷泪眼婆娑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叶璇麟,用手中的绣帕抹了抹眼角。
“都是我的错,当初小麟你若不是为保我们大家安危就不会去冒那个险,也不会造成今天这副身子。身为家里的长子,我居然让妹妹替我承受我该承受的,真是枉为男人!”一向老实的大哥叶枫严肃的国字脸上露出了愧疚,愤怒和伤感,隐在袖下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对此叶璇麟十分无语,都说了当初挨下那一剑一半是为了飞雨那小丫头,一半是为了让叶岭云欠自己一份恩情,她也尽量控制好角度了,不然早就挂在那儿了。可是……眼前这四个,不,是家里除了叶岭云以外所有的亲人都认为自己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好日子过,更过的是自己这个大哥总觉得他年纪大他这些就是他该承受的,这脑补……这思想……这感情……一个词,无语。
四人安【烦】慰【扰】了叶璇麟将近半个时辰便被叶璇麟以身子不舒服的名义送走了。
“呼——每次一来就要烦上好几个时辰,哎——不知道这样对病患身体不好吗?”叶璇麟穿着鞋子嘟哝着,转念一想,也是,他们也正是因为过于关心自己才这么烦的,可是,还是不习惯。可是该怎么办呢?要是……要是小白在就好了,他最会处理这些奇怪的关系了,看来得快些动身了啊。
叶璇麟走到窗前,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奏了起来,一曲夹杂翼力的《送别》悠然从叶璇麟的唇边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远处想叶璇麟掠来。
“老大。”黑女白男对着叶璇麟鞠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