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在一旁看着吴刚低眉顺目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忍不住噘了噘嘴。由于这是人家的家事,韩渊倒也不好开口。为了避免吴刚找自己秋后算账,他只好把头偏向别处,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不过此刻他的内心却不像表面这般平静,心中百感交集,仿佛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忍不住双眼发潮。吴铁火严厉训斥吴刚的模样,真的和自己的父亲好像好像……
脑中隐隐浮现父亲那如山的背影,他的音容笑貌都好似还回荡在耳边。
父亲……
听着耳边刺耳的喝骂声,曾经的一幕幕回忆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四岁父亲教他韩家功夫,五岁开始接触兵法,六岁传他天清法决,七岁便是噩梦开始——与恶狗搏斗,八岁……
父亲,你如今还好么?我好想你……
泪水夺眶而出,韩渊赶紧扭过头去,用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低声喃喃道:“好大的风啊……”
可是现在哪有风?
好在吴铁火父子俩并没有发现韩渊的异样,训斥仍旧在继续。片刻以后吴铁火觉得该骂的差不多都骂完了,终于停止了对吴刚的数落,余光瞥了一眼黑鬃彘也就是那只野猪的尸体,沉声道:“今日运气不错,才出门不到两个时辰便打到了如此上等的猎物。吴刚,你去把这只猪吊起来,回来的时候再取!”
吴刚重重舒了口气,如蒙大赦,二话不说连忙从身上的口袋中取出一根细长绳索,一端绑在黑鬃彘的后腿,另一端绕过一颗大树的粗壮枝桠,用力一拉便将它吊在了离地颇高的半空之中。
韩渊显然早已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了,但凡是像今日这般时辰尚早却又有所收获的时候,吴铁火都会让吴刚把猎物吊在高高的树上,待回来的时候再取,这样做既能避免别的野兽把肉吃掉,也可以不必带着猎物到处奔跑,无疑节省了许多体力。
吴刚准备妥当,吴铁火又检查了一番,确定不会有野兽能够轻易得到,才点点头,脸色略显柔和,道:“走吧,咱们再在这附近转转,碰碰运气。”说罢招呼了韩渊一声,重新挑了个方向,扛着朴刀一马当先走了。
韩渊早已收拾好了低落的心情,这时正好瞥见吴刚瞪了自己两眼,随后又听他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真不知道这老头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韩渊只有无奈地笑笑,想到自己即使想被老爹骂一骂都办不到,心情又有些低落。
吴刚自顾自走到被他斩落的野猪头面前,伸手拔出嵌在其中的精钢箭矢,抹去多余的血水之后又再度放进了背后的箭筒之中。这些箭矢都是花了不少灵晶在落星城的铁匠铺中购买的,所有每一次射出之后都要尽可能的回收回来。
回收完箭矢之后,吴刚厌恶地看了野猪头颅一眼,都是拜这猪头所赐,一大早便挨了顿骂,心中愈发气不过,于是脚下猛一用力,重重地踢了一脚,猪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消失在了密密草丛间,不知去向,吴刚这才觉得心中好受许多。
韩渊不由得心头一乐,忍不住说道:“你这家伙也太孩子气了些,和一头猪较什么劲?”
吴刚红了红脸,微感赧然,恼羞成怒地道:“还不快跟上,废话那么多!”说罢也不管韩渊,逃也似得离开了这个对他来讲既幸运又倒霉的地方。
韩渊笑了笑,之前的低落心情被吴刚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消失了个干净,旋即抬头望了一眼吊在半空中的无头野猪,扛起朴刀朝着他们快步追了上去。
***
青山村。
日上三竿,凌玄善才心满意足地起床。
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凌玄善伸手将眼屎擦净,随意地在衣衫上擦了擦手,微眯着小眼望向窗外炽烈的阳光,心下却是有几分窃喜,嘿嘿,今日似乎又稍稍睡晚了一些……
凌玄善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四下张望却不见凌小语与韩渊的影子,心中算是舒了口气,毕竟睡懒觉这种事即便是以他堪比城墙的老脸皮,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会羞愧难当。
堂屋的八仙桌上兀自摆放着早餐,不过却已然没了温度,好在如今正是夏季,即便饭菜凉些也并不怎么,凌玄善倒也不甚在意。
吃饭之际凌玄善瞥了一眼立在堂屋角落的大黑柜子,里面盛放的是诸多药材,心中暗忖:算一算小语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
幸运女神似乎远离了韩渊三人,自吴刚杀了那头黑鬃彘以后,再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竟连一只猎物都未发现,好似这偌大的一个山林陡然间空了一般,难不成是闻到吴刚衣服上沾染的鲜血气味被吓得远远逃开了?
韩渊颇感郁闷,走了这么远的曲折山路却连一只猎物的毛都没有看见,心中难免有些苦闷火气。不过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尽管此刻早已满头大汗,腿脚渐显乏力,却见吴铁火父子俩仍像没事人一般,脸不红气不喘,韩渊兀自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努力跟上他们的步伐。
然而,韩渊终究没有动用哪怕一丝灵力。吴刚朴刀的惊人重量对他打击太大,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原来是这般脆弱无力,也意识到以前是自己太过骄傲自满了。
望向吴刚那高大的背影,韩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彩,整个人似乎发生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四周似乎除了茂密的树林就空无一物。这时就连吴铁火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感到有些纳闷,心想真是见鬼了,平常这个时候运气哪怕再背也保准遇到两三只猎物了,哪会像现在这般毫无所获。
要知道吴铁火早已在这片山林中摸爬滚打的三十多年,哪怕是连那最核心的区域自己也曾去过几次,更合论只是这片外围森林,虽不敢说了若指掌,但哪片区域猎物较多自己却是心中有数,可是已经连续穿过了两个猎物密集区,竟都不见任何猎物踪迹,心中渐渐浮现一丝不详预感。
吴铁火当即眉头一皱,陡然停下步伐,旋即偏头对身后两人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片刻,吃些干粮补充些体力,别乱跑,我到处去转转。”说罢也不等他们回应,扛着朴刀就心事重重地走开了,几个闪烁消失在密林之中。
吴刚两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韩渊,显然对吴铁火每次都这般独断专横的做法不感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倒是吴刚早已对之习以为常,对韩渊无奈地摆摆的手,道:“你别介意,我爹就是这德行,习惯就好。”
韩渊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旋即把身上所有装备都放在一旁,然后挑了块略显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在苍茫山林中穿梭了如此之久,韩渊早已是饥肠辘辘,也顾不得站在一旁的吴刚,拿出早晨准备的干粮,狼吞虎咽了起来。
吴刚这时也在一旁吃了起来,吃相可一点也不比韩渊斯文多少。
这时韩渊吞下一口食物,口中边咀嚼边说道:“唔,今天不知怎么了,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一根野兽毛!你说会不会是附近几个村子把这里的猎物都杀光了?”
落星山阴面山麓脚下可不止青山村一个村落,附近大大小小怕有十多二十个这种猎人村落,想来每日到这片山林来打猎的人定不在少数,纵然落星山连绵百里,可终究不是广阔无边,生存在这一片的野兽的确有可能被猎光。
吴刚蒲扇大的手掌挠了挠脑袋,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才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今天这片地方似乎不仅连猎物少,甚至……”
韩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猛然一鼓,与吴刚异口同声道:
“连鸟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