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霜的腊肉最先烤好了,她撕下两块用匣子装好,便大快朵颐起来。吃肉之余还看看旁边的首领:“一看你就是富家公子烤个肉都不会,来来来我教你。”
她伸手过去帮他翻面,顺便离火远一点,方才它离肉太近,另一面已经全都焦了。
黑衣人在旁边用余光一直偷瞄,心想首领真的好萌啊居然连烤肉都不会。
首领一言不发继续烤,再过了一会林清霜吃完了就接过他的烤肉,从匣子里拿出刀。
黑衣人见此,皆抽刀剑指林清霜。
林清霜当作没看见,继续面不改色地拿刀刮掉那肉上面的烤焦的部分。首领目光瞟了一圈,众人皆放下刀继续烤。
“可以吃了。”她将处理好的肉递回给那首领。首领并没有接,反而沉默。
“何必呢,大家生活都不容易,现在能聚在一起,更是上天给予我们的缘分,”林清霜道,“我知道你们要抓我,但这事儿不急,我也知道我让雇你们来的那人蒙羞了,我真傻,真的,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把他五花大绑了,他居然还能这么快地抓到我。你们也是心善,要是换做一般的刺客啊,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分肉给你们吃了。”
黑衣人一边烤一边听,不是很懂这个女孩子要讲什么睡前故事。
“时间那么紧,他肯定也没跟你们说为啥要抓我吧,说实话,这世道真的是很不公平啊。我一个辛辛苦苦的种田女,不知咋的,就被他看上了,强纳我为妾,我实在是没办法,出此下策逃婚啊。”林清霜说着说着就梗咽了,“那县令,今年约莫着也六七十了吧,那啤酒肚,哦,你们不懂,反正就是肚子,都垂到地上去了。家里还养着十多房呢,据说大房善妒,那些新进门的没权没势的,县令玩腻之后就神奇地消失了,说起来也是命苦啊。”
林清霜捂着脸:“难道这世道就这样了吗!女子的一生,就拿捏在男子的手中了吗,难道男子说什么,我们女子就一定要听之任之,将自己大好的前程与青春全都维系在一个男子身上,然后在房内渐渐老去,长出老人斑,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这时那些男子就会厌倦我们,再找新欢,而我们只能坐在阴暗的角落偷偷啜泣。我娘就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就被迫嫁给个地主,就是我爹,我爹刚开始多宠她啊,什么都给,结果我娘生了我身体发福了,生的又是个女孩,那地主见她不再年轻美貌了,就狠心将我娘与我扫地出门了啊,呜呜呜。”
黑衣人除却首领,皆是女子,听了林清霜这一番声泪俱下的演讲,明白了她们杀错了人,也明白了这女孩的身世,由不得从她的经历转到自己身上来,毕竟哪个没有点历史的会做细作,杀手这种工作呢,平日行事,钢丝之险。也不由得同情她的命运来。
一时寂静。
林清霜啜泣了阵便停下来:“想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只怪我命数不好,吃了这肉,我就跟你们回去,今后的日子,也不难想象,我就当我,死了罢。”
有几个黑衣人脑一热差点说出我们不抓你,放你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刚打算出口才恍悟自己并不是来抓她回去的。
正当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氛时,首领突然道:“我们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林清霜一怔:“那`````”
“我们是杀人的。杀错人,杀到了你。”
林清霜当即就想甩那肉到他脸上,不是来抓她的早说啊!害她打了这么久的感情牌,憋了这么久的眼泪!
林清霜:“这样啊`````那也是缘分,吃了这肉再走,我等会还要上路逃亡呢,哈哈,真的吓到我了。”
话未毕,一柄银剑便横在了林清霜的脖颈上。
“你们退下。”首领冷冷道。
黑衣人立刻起身风一般离去。
“敢问芳龄?”
“瞧好十岁。”她回道,语气没有一丝颤抖,即使说话时脖颈触碰到那冰冷的刀锋。
“给你两个选择,”那人道,“跟随我,成为那些黑衣人中的一员,或者,成为刀下亡魂。”
“没有第三种?”她轻蔑地一瞥。
“没有。”
“那你不先自报家门?我方才可是将家底都掏出来告诉你们了呢。”
首领放下刀,扯下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如玉的面庞。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地盯着她,如同大齐最沉静的湖泊,不起一丝波澜,让人一眼望不到边。眉目如画,透着几分清冷淡薄的意味。
“在下顾一木。仅是名细作头子罢了。”
“为何我一定要跟随你?”
“因为你太聪明。”顾一木简略答道。从方才她的表现可以看出她的行事风格与水平,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水平。从初见她们一群人无所畏惧轻轻松松,让人摸不到底细,后来又大大方方请他们吃肉拉近距离,最后好似诉苦的那番谈话实际上便是为了让她们产生共鸣进而同情她放过她。再加之若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农家女孩小小年纪便有这番逃婚的勇气与说出那番话的智力,这个女子,前途必定不凡。若这样的人为他所用,必定是一把利剑``````
林清霜不假思索:“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照顾好我母亲和王二。”
“可以。”他应道。
后来的事情,也非常简单。顾一木将没有什么大碍的王二与赵氏在凌晨前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送回了山县,并派几个人暗中保护。而林清霜则被带到了京城,进入了那个隐秘的地方,学习作为一名细作必学的事项。
林清霜原想到了地方,伺机而逃。可因为对顾一木有了懵懂的情愫,便留下学习了三年,直到撞见他与乔安。
逃出来了,她依靠前世学金融的优势渐渐做起了买卖,最后开了酒楼,越做越红火,这下有了路费去接母亲回京一同生活。于是她启程前往山县。到了那里她不敢贸然行动,装成一名采药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舅舅搬走了,她心头一惊问了附近的街坊,才得知舅舅已经搬到了县令家附近。她便暗中观察,伺机而动,夜晚潜入赵氏的屋子,母女俩终于相见,她告诉了赵氏自己的打算,几日后赵氏以某理由出门,她扮成采药人,带她离开这里。而计划很成功,她带着母亲离开了那里,回到了京城。可母亲却患了病,必须回来这里。
或许是那时候扮作采药人,才被舅舅和县令发现了她的行踪?
伤口的血止住了,嗓子却如同火烧一般痛,许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她到这里多久了?不知道,这次也许是在劫难逃了罢。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个狱卒过来巡逻,望见已醒的林清霜,风风火火便跑去找赵鸿。
赵鸿来时,林清霜陷入了熟睡中,赵鸿冷笑,让那狱卒往她身上泼辣椒水。
一桶过去,林清霜醒过来,只觉得身体似乎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脑袋发胀,抬眼一望,发现赵鸿正居高临下望着她。林清霜轻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侄女啊侄女,你可知这些年我们找你找得多苦吗?”赵鸿道,“四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啊。”
林清霜扭过头去不理他。
“唉,你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当年在家什么农活也不干,只不过让你嫁人,便一哭二闹的,最后还逃走了,还绑了咱们县令大人,你说说你,真是失礼,让咱们家的脸,县令大人的脸都丢尽了。”
“按照家法,我该怎么处置你?”
林清霜道:“多年不见,舅舅的见面礼就是给你一箭,家风如此,也不难想象出有何家法了。”
赵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道:“确实是我管教不好,养出了个婊丨子。”
林清霜道:“也是,谁让我生了你啊。”
赵鸿怒道:“你还有胆了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清霜:“你说啥?”
“你再说一遍?”
“可以可以,很听话。”
“你有骨气,坐在这里也敢跟老子拌嘴。”赵鸿不怒反笑,“你尽管逞嘴上之快,等会,老子封住你这张臭嘴,让你看看,逃县令大人的婚是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林清霜讥讽,“把你逼到失心疯残害亲生侄女?这后果好严重啊,小女好害怕啊。”
赵鸿无视她,对一旁的狱卒道:“上铁床,滚水,铁刷。”
“今日,行梳洗之刑!让这个小婊丨子知道,逃县令的婚,后果多严重!”
林清霜道:“哇,梳洗哎,好怕怕,我能反悔吗,我现在决定嫁给县令了!”
“哼,晚了!”赵鸿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一会就是你的死期了,放心,舅舅会让人下手轻一点的。”
林清霜做抽泣状,内心却在飞速思考着该如何脱离此地。此处应该是地牢,以她如今的伤势,撂倒四五个人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看之前的样子,这里部署的人不止四五个,外面肯定还有更多的人`````
难道她今日就要毙命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