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火锅店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肖雯邀请贺白龄一起逛一下临阳繁华的步行街。贺白龄推辞了,“今天有点累啦,再找时间吧,我们好好去逛,顺便去每家店铺掏宝。”
“好吧,我们找时间再逛,如果我上班,就让陈木阳陪你逛。”肖雯极力促进贺白龄和陈木阳的交流。
“你现在回来还住家里吗?”陈木阳关切地问贺白龄。
“没有,公司安排的酒店,我家里现在也没有人在,有一年多没有人住了,可能灰尘都有了,我还没有回家呢。”
贺白龄执意要送肖雯回家,捎着陈木阳一起。到了肖雯居住的楼下,陈木阳也跟着下车,他说自己习惯了晚上一个人在城市里走走。
看着贺白龄坐车离开,陈木阳心里空空荡荡,五味杂陈。
“好啦,人家已经走啦,你别难过了,至少现在你们在一座城市啊,又不是曾经的天涯海角,何必这么惆怅呢!”肖雯试图把陈木阳从失望的情绪里拽出来。
“唉,期待了这么久,一千九百零三天,相见不如不见!”陈木阳说着又回头看看贺白龄离去的街道,只有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晃悠着,长长的影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陈木阳站在楼下,看着肖雯走进楼道里,等待屋里的灯光亮起。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吃饭之后,或者心情不好,一起逛街之后,陈木阳便把肖雯送到楼下,看着肖雯上楼。肖雯把灯打开,从窗户冲着陈木阳大喊一声“我到了,你回去吧”。陈木阳便孤独地离开了。
其实,好几次在陈木阳离开之后,肖雯站在窗边,看着渐渐模糊的背影,默默地流泪。她很惶恐,也很委屈,不知道为自己流泪还是为别人流泪,任凭苦涩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奔涌而下,千沟万壑,伤痕累累。
“读书越多,情商越低!唉,爱情是毒药,让人不知不觉中变傻。木头羊,死木头!”肖雯拉扯一卷抽纸拭去泪水,狠狠地骂了一句,心里会稍微好受一点。
回到酒店,贺白龄像慢慢解冻的冰块一点一点融化在松软的沙发上,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这五年来,陈木阳是怎样度过的。但是,她明显感觉到陈木阳的执着和坚守,那份浓烈的爱,扑面而来,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色无味,可知可感,触手可及。贺白龄注意到,陈木阳还是戴着几年前的那块卡西欧手表,用着几年前的那个钱包,穿着几年前的那件衬衣。她突然很震惊,在陈木阳这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五年多了,春去秋来,世事变迁,有一些东西真的不变吗?爱真的坚如磐石吗?我们曾经的那份爱真的还在吗?贺白龄不想往深处细想,她是一个不喜欢推理的人,况且对于爱情也不可能推理出结果。爱情就像空气,你用心感知,它就存在,你不想去感知,空气就像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爱情,你爱或者不爱,她就在那里,不近不远,不离不弃。贺白龄忽然很想抱抱陈木阳,她试图找回曾经的那种拥抱的味道。她也很害怕,不知道这是一种错觉,还是陈木阳的坚守给自己的幻想。她真的不愿意再这样想来想去。“今天真是见证奇迹的一天,没有想到,那个木头羊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也许这就是命。”贺白龄一边拧开浴室的水龙头,一边继续自言自语,“屁,我才不相信命呢,小时候,一个眼瞎的人给我算命,说了八个字:五行不缺,此生不愁。真他妈瞎扯淡,老娘这几年愁死了……”
贺白龄站在浴霸下面让热水顺着头顶在全身流淌。她习惯在情绪低落或者思绪紊乱的时候花上很长的时间,让热水欢快地冲刷着疲惫的心情。贺白龄想起来,有一次和陈木阳吵架,把自己锁在浴室里,用热水淋了两个小时。在陈木阳苦苦劝说下,走出浴室,整个人都虚脱了,被陈木阳抱进卧室,在床上躺了一天。
陈木阳孤独地走着,来到了这座城市曾经的汽车站,现在已经改建为车站公园,这里找不到车站的影子,只有车站广场上的日晷雕塑依旧伫立在这里。它就像一个坐标,引领人们找到岁月流淌的方向。陈木阳用手摸摸日晷的刻度,冰凉如玉,凹凸起伏,那就是岁月远去的足迹。
贺白龄的电话一直响着,杜云鹏焦急地等待电话接通。半个小时过去,电话依旧没有接听。杜云鹏有点生气,虽然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今天却很特别。他难以预料贺白龄和陈木阳相遇会发生什么事情,五年多了,他们还会有感觉吗,他们是陌生人还是旧情复燃呢?其实,也不算复燃,这段情一直就没有熄灭过。杜云鹏狠狠地把手机关掉,他懒得去想那么多,有些事情想多了反而是自寻烦恼。这是他几年来悟出的道理。他从来就不是纠结的人,但是,在面对贺白龄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有时候,他真的很怕自己变成陈木阳那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想得太多,行动太少。只是他有信心自己不会沦为陈木阳的复制品,他是杜云鹏,一个洒脱的人,放荡不羁,感情对他来说不是煎熬,那是一种享受,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他常常幻想自己会在某个时候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陈木阳的面前。只是,这种情况至今没有出现,他发现自己在陈木阳面前不但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崇拜,反而显得那么空洞,总是被陈木阳一眼看穿自己所有的胜利都只是一种幻觉。
回到家里,陈木阳习惯性地打开卡其色的日记本,写上日期,记录这一天的事情。“Mywholelifeseemedtostartandendwithyou。”这句话,陈木阳写在了每一本日记本的封页上。这么多年了,每一天的日记记录着思念和牵挂,陈木阳管它叫做《爱在天涯》,至今已经写到第9本了,前三本寄给了贺白龄家里,也不知道是否被当做垃圾丢掉。
“12月21日,第1903天”,陈木阳突然卡住了,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写。今天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历经1903天的修炼,天涯归来,我们重逢,前途未知,为爱而生。”陈木阳写下这句话,情不自禁长舒一口气。
陈木阳住在组织安排的两居室单位宿舍,简单的家具,必要的生活设备,一台七年前买的笔记本电脑,部分键盘按钮已经脱落。一块十多厘米宽的硬纸板横亘在电脑键盘上,覆盖着一张粉红色的软键盘,创意十足,十分寒酸。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木制的相框,几张不规则的生活照片挤在相框里,在灯光照射下泛着淡黄色的光晕,仔细分辨可以看到贺白龄和陈木阳的样子。不是合影,只是几张张各自的照片组合摆放在一起。相框下方的长方形收纳盒中摆放着印有韩文的香水、面膜、草本保湿霜等一系列本不是陈木阳自己使用的东西。一个由方木条搭建的布衣柜里依旧挂着女式的毛衣、长裙。鞋柜里整齐地摆放着帆布平底鞋、高跟鞋、跑步鞋。陈木阳的家里就像一个奇怪的仓库,每个角落都存贮着一些神奇的东西,给人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居室吗?可是,陈木阳从来没有承认自己单身。他说,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就没有第二个住进来的位置。自己的心是小户型,住不下第二个人。单位同事和朋友们经常为他制造一些意外的偶遇。其实,每次偶遇都是千方百计的设计。然而,每次偶遇仅仅是偶遇而已,并没有出现人们预期的结局。渐渐地,大家都默认了陈木阳还在恋爱中的实事,偶遇的事情淡出了人们的日程里。
早上6点多,城市像苏醒的娃娃,活蹦乱跳,热热闹闹。临阳是西南边境繁华而精致的小城市。在这里生活的有来自越南、泰国、缅甸、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国家的商人和旅客,绝大部分是说着汉语的中国人,也有少数民族同胞。
早晨,城市最热闹,最拥挤,最有生活气息的是位于城市东边的农贸市场。其实,这里不仅仅是农贸市场,也有早吃摊点,土特产商店、珠宝店、玉石店、药材铺,还有一些服装店,颜色亮丽风格迥异的东南亚服装特别抢眼。
贺白龄起得很早。她特别想念农贸市场的特色早吃,用黄豌豆研磨成粉调制香米精粉晾晒的粉丝加工而成的糊状食物,在边境地区久负盛名,许多外地游客也是慕名而来,排队等候,称赞不已。当地人盛传这种食物只能用临阳元宝山的山泉水才能做出这种味道,同样的食材运到外地煮食就要走味。
贺白龄在肖雯楼下等候一起去吃早点。半响,陈木阳拿着一把方口螺纹刀和肖雯一同下楼。
“你们住一栋楼里?”贺白龄忍不住问了出来,“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