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世袭罔替，家族的男丁成年之时，自会获得不同常人的能力。虽然击退了亡灵，但惨胜之下，守夜人人数锐减。到我辈成年之时，守夜人在普通的城邦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年幼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头子总要对踏上中土的亡灵族痛下杀手，不分男女老幼，也不问缘由是非。那时的我天真得以为亡灵也分善恶，况且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么久，又何必斩尽杀绝。”
一只雕枭不知从哪里飞来，扑簌着落上旁边一株枯柏的枝桠。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重新被封印起的中土之门每每会在月圆之夜出现裂隙，守卫这一晚的雪湖就成了我们守夜人的职责。我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就在这雪湖边，第一次陪老头子巡夜，一对亡灵族的夫妇冒险踏上中土，他们在我俩的合击之下无处可退，亡灵男人拼死将老头子引走，只剩下我和亡灵妇人，妇人苦苦哀求我放过他们，称他们只是为了躲避仇人才冒死来到中土，本无意冒犯，而她身上还怀有身孕。虽然我不喜欢杀戮，但我明白我们的责任。所以，我并没有犹豫就举起了手中的重剑，亡灵妇人突然像疯了一般，她用尖利的指甲划破自己的腰腹，取出已经成型的胎儿，她求我给胎儿一个机会，求我将胎儿放置到雪洞里自生自灭，生死由命。虽然有所犹豫，但这次我答应了她，因为那时的我相信，万物天性皆本良善。那时的我坚信在我亲自的照料之下，这个亡灵的遗孤可以收敛戾气。同时我也想向老头子证明，守夜人也大可不必妄杀生灵。”
“后来呢？”天明突然很好奇，他隐隐觉得，现在血冷如冰心如磐石的爷爷，似乎也曾经是个悲天悯物的热血少年。
爷爷低下头，用长满老茧的手开始缓缓摩挲手中的重剑，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许久，他终于再次开腔，“我用加持了血咒的重剑将亡灵妇人斩做飞灰，却留下了女婴。我将她安置在猎人夏天时打猎暂住的树屋后便回家与老头子会和，此时亡灵男人早已成为灰烬，老头子拿起我的重剑，他非常高兴，高兴我终于继承了守夜人的衣钵，那一夜我们一直喝酒到深夜。亡灵的寿命很长，但成长很快，女婴很快长大，最开始她似乎很忌惮我身上的气味，甚至几次无意间被我的重剑灼伤，随着我对她的照顾，她慢慢接受了我，我教她读书写字，她很乖巧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虽然她拥有亡灵族的外表，但当时我觉得，她就和我们一样。”
“夏天将至，我怕在树屋她会遭遇猎人节外生枝，便将她偷偷带回家安置在我房间的阁楼之上，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我十分谨慎，出门前一定为她备足吃食，紧锁阁楼。有些事是你无法预料的，却又偏偏来的那么快，数月后的月圆之夜，暴风雪下了整整一晚，我和老头子在风雪中走散，我当时对这里并不熟，在寻找归途时迷失了方向跌落崖壁。当我在市镇的医馆醒来时，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间，老头子为了照顾我也一直没有离开。当第四天我们搀扶着一瘸一拐回到家时，发现全家人除了我俩已经尽数遇害，甚至还包括我那两个尚在咿呀学步的弟弟。我娘和祖母的能力很弱，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家人，可怜的他们，胸膛被人用利器割开，而两个弟弟则是被活活溺死。老头子很愤怒，他坚信这绝对是亡灵族所为，他拖起重剑奔向这里，跳入雪湖，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疯了一般爬上阁楼，却只看到了半掩的木门。我不甘心地来到木屋，发现除了猎人的尸体外，也只剩下一堆灰烬。”
这本是充满的悲伤的经历，但爷爷仿佛只是在平静的转述别人的故事。天明在震惊于这段陈年往事之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爷爷，他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节哀？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爷爷现在的感情，究竟是哀伤还是悔恨……
“所以自那之后您才这么痛恨亡灵吗？”
爷爷没有做声，只是呆呆的望向远方雪湖。突然，爷爷的声音陡然变的尖厉，“所以我明白了一件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猛地回过身，抽出重剑，披风的尾梢卷起一圈雪花簌簌落地。
天明很诧异，因为他在爷爷的血瞳里，看到了一滴眼泪，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在泪花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