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对人群叫道:“那位姚先生委派的道兄,请快现身,我老板需要你帮忙!”
我也不用考虑了,便应了一声:“有!”
应完这一声我算是悔死了--------就算底气不足,也该说句“你说的人可能是我”,或者学武侠小说那种“在下便是”,又或者干脆直接走出去就完了,可就这一个“有”字把我是个新兵蛋子的底子给彻底暴露了。果然,大个子看了看我的鸡窝头,又往下看看我连胡子还没长的下巴,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他的疑心。他这么表态倒没什么,可冷美人也马上表现出了轻视。我最受不了女人瞧不起我,特别是美女。她一摆出这种神情,我的斗志就又起来了,心说小爷的出场算是完了,可后面的戏一定要演好,把面子扳回来。
想到这里,我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怯场,往包厢里走去。旁边的乘客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赶紧清清嗓子:“这位乘客是先天气虚,后天失养,在这种北方阴寒之地犯心病很正常。”大个子伸手想拦我,我尽量提起气场说道:“我是姚吾海的徒弟小金棍,你想要你老板活命,就相信我!”我将衣领扯开,露出胸口上的双鱼疤痕,大个子一看这个,果然态度有了一些恭敬,只不过冷美人还是原来那幅模样,她和大个子对视了一眼,最后大个子点点头,我便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装饰很豪华,右边是一个单人铺,左边有沙发,沙发上面是行李架。映入我眼帘的是铺上躺着的一个身材瘦长的男人,因为剧痛,他不断的蜷缩和伸展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头套已经掉了,我看到他留着长发,此时散乱着盖住半张扭曲到变形的脸。
我打了个寒噤,告诫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要先仔细观察。这是海叔教给我的最有用也最不知道怎么用的一招,主要特点是他只提出概念,之后全靠我自己琢磨。我怕自己的眼力不够仔细,便对大个子喊道:“你们快进来找找,看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一猛一艳愣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急了,想吼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便不耐烦的说:“你们跟着安老板混,不懂左道术吗?按他的说法,他可能是中了厌胜了,快来找镇物,拔除了镇物,厌胜就破了!”
不知道他们到底明没明白。只听大个子对人群嚷嚷了几句俄语,就和冷美人进来了。我听到外面乱了起来,有中国人大叫:“传染病,他说这人的病是传染的,快离远点!”然后是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
我心说这样也好。只是三个人乱找容易遗漏,我对大个子说:“你搜行李架,让你女朋友搜床上和床底,我搜安老板身上,一切可疑的东西,无论大小都不要放过!”
冰美人还想阻拦,我白了她一眼:“放心,就算我对男人有兴趣,也不会对你老板这样的老男人有兴趣!”
三人便找了起来。
其实安老板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手提箱,里面有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那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希望寄托在我这边。
安老板只穿了睡衣,我将他周身摸了一遍,所有口袋都翻了,什么也没有。我用力将安老板抱了起来,只觉得他的骨骼非常突锐,背上的脊椎骨都有些扎手,我只好将他转给大个子,自己去检查床上,可将床单被褥都看过了,枕头也拆开看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大个子把安老板轻轻放回床上,然后和冷美人看着我。他们这一看我又急了,平生第一趟差事,如果办砸了,我在圈里就没法混了,说不定得罪了这个背景复杂的大老板,以后连安生过日子都不能够。可我们已经非常仔细的找遍了,没什么能在这种翻找下逃过我们的眼睛。
难道一开始我就想错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厌胜术?毕竟现代社会用这种手法去害人的实在太少见。
我转而一想又不对,所有线索分明都指向这种解释,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猛一艳足够保护安老板的安全了,我根本没有存在的理由。可如果这里真有厌胜,那明明就是无向煞的布局,这种厌胜是不可能没有镇物的。会不会,这次的镇物是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并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做为镇物,像那种扎钢针的人偶多半是没用的,那种更多的是让对方产生精神上的恐惧。真正能做为镇物的东西,必须是被厌者的贴身物品,像内衣、常年佩戴的首饰之类;更厉害的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比如毛发、皮肤,甚至器官。据说最有效的是紫河车,也就是人的胎盘。可这个安老板行事这么小心--------我确定他戴头套睡觉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掉头发,这种行家不可能让人偷了贴身的东西。
还有一种做镇物的东西,倒是跟事主无关的外来物品,一般是布厌者经过祭炼的邪物,趁人不备暗中布下,像那个赌博故事里的掷骰子小人即为此类。但这种可能我在一开始就排除了,因为,凶手不可能提前对包厢进行改造,从而将镇物埋到包厢隔板里或车体夹缝里,这是需要时间的,而安老板行事又小心,不可能提前很久买好车票,所以他住哪间包厢别人很难事先知道,再说改造包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事先买通多少工作人员啊。
所以,镇物肯定存在,而且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到底在哪呢?
我不由想起了海叔,心说这老神棍现在说不定正喝着啤酒偷看我的黄盘呢,他妈个蛋让我一个人来应付这些真不厚道!眼下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了,有他在说不定可以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线索。
我的走神被一声惨叫惊了回来,只见安老板像是突然被利刃扎了一下,浑身剧烈的一颤,然后整个身体挺成了拱形,只有头和脚还在床上。他很吃力的将睡衣扯开,绷掉了一粒扣子,正打在我的眼睛上,他则像泄了气一样瘫软下去,最后眼睛翻白,只剩下呻吟和抽搐了。
一猛一艳都惊慌的叫着MrAn。我则被那粒钮扣打的右眼都睁不开了,疼得直揉眼睛。我越揉越觉得哪里不对:我们的确是漏了什么,就是那种最平常最不起眼的东西,比如--------
钮扣!
对啊,睡衣钮扣,这是最贴身,又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东西了!
我赶紧捡起那颗弹到我眼睛上的扣子看了看,这只扣子的材料应该是牛角,我又仔细看了还在睡衣上的其它几个扣子,终于发现,第二个,也就是处于胸口那颗钮扣颜色有些偏暗。我一把将那只扣子扯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一下又麻又疼的感觉。
电流!
我赶紧将钮扣对着灯光看,发现在扣子中心有一个模糊的条状阴影,四个扣眼的其中一个里伸出了一截金属丝,也就一两毫米。
“伸出手背来!”我对大个子道。
大个子也看出这扣子有蹊跷,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来了。我把扣子放在他手背上,说:“仔细感觉一下!”
过了一会,大个子忽然手一抖,钮扣掉了,被我在空中接住。我找了张纸包住它,跑到车厢另一头的垃圾筒里扔掉。
事情已经清楚了:这是个能持续发出电流的小型电子元件,估计凶手事先买通了安老板的身边人,将它装在安老板的睡衣上,等他进入厌胜布局,心脏病被被促发时,凶手则在附近摇控电子元件从而激发出电流--------对于一个平常人,这样的电流当然构不成危害,可对于安老板这种有心脏病的人,这样接连不断的电击,必会使他紧张、惊悸,从而加剧病情。
一猛一艳脸色大变,正要说话,我对大个子说:“先别声张!我有个主意:咱们对外只说安老板持续心绞痛,但是没有生命危险,让工作人员联系下一个站点准备好救心丸,这样凶手会以为他的计划没有成功,要么继续行凶,要么逃跑,如果是前者,那他或许会露出马脚,我们就能在车上抓到他;如果是后者,起码我们安全了。”
但实际上,我对前一种可能并没有把握----------如果那个凶手有本事在车厢顶上来去自如的话。
一猛一艳用英语简单商量了几句,然后对我点点头,大个子就出去门口跟交待工作人员交待去了。这边冷美人俯下身子看安老板,发现他除了轻微的抽搐外,疼痛确实没刚才厉害了---------我趁机看了看她的腰和臀,嗯,是很辣-------她给安老板抚了抚胸口,嘴里说着英文,这回我听懂了,说的是:“安先生挺住!”
大个子转眼就回来了,我又说:“你们俩挨个车厢去搜,我在这里看着安老板。”我让他们去自己不去,完全是出于私心,想想能干出这种害人勾当的凶手肯定是亡命之徒,如果被发现必会反抗,我可不想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去拼命。
“不行,我还不信任你!”冷美人终于说话了,我之前一直以为她不会说中文。
我有些恼火:“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让我去找凶手,那恐怕没可能,海叔可交待了,我只负责业务范围之内的事,打打杀杀不归我管。”后面这句当然是我编的,但海叔当时什么也没说,所以我也不算扯扯谎。
这时床上的安老板吃力的说话了,我听到他说了一句:“Listentohim(听他的)”,大个子点点头,拉冷美人走出了包厢。
我坐在安老板的对面,正想喘口气,留学生探进来半个身子,说:“哎,哥们,他真有传染病?那你还呆在这?”
我心说这傻冒,我得比他大四五岁他管我叫哥们,便没好气的说:“他没有,只是为了让那些看热闹的离远点。一个病人没什么可看的,你快回去睡觉吧,等到了站就送他去医院。”
“哦,我就是有点担心你,想来看看你。”
留学生笑着走了进来,他一笑还有两个酒窝,长得也挺可爱,我顿时心头一暖。一般男孩子都曾经有过想有个妹妹的念头,我不太一样,我小时候曾经吵着问我妈要个弟弟,我妈说滚边去,一个你就要了我的命了,其实那时正值国家刚抓计划生育,我爸正在单位里给领导拍马屁,他们断然不会冒风险再要一个,所以我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不过跟这个留学生聊了一晚上,不知怎么的,我对他印象很好,可能是我忽然到了异国他乡有种孤独感吧。
“没想到你还懂医术,你不是做生意的吗?”
我一看留学生又要开话匣子,我哪有心情闲扯,便说:“我哪懂,只不过事就这么巧,这个老板我在皮货交易会上见过,所以进来看看他,好让他手下去联系医院。你快回去吧,病人也需要安静。”留学生无奈,悻悻的走了。
这条隧道可真长,火车走的又慢,从进来到现在至少也走了十多分钟了,我被外面忽明忽暗的灯光搅得心烦气燥,便去拉窗帘。我刚抓住窗帘,忽然车体一阵剧烈的晃动,一声巨响传来,感觉像是从后面的车厢传过来的。我撞到包厢壁板上,正在茫然不知,过了一分多钟,窗外面又是一下耀眼的闪光,伴随着是一声巨响,响声从前面轰隆着往后传去。我还没反应过来,火车又剧烈的晃动了几下,将安老板从铺上晃了下来。
“怎么了?”留学生喊起来,原来他又被车体晃回来了,一屁股坐到了门口,又惊慌的爬了进来。
我贴着窗户往外看了看,感觉车速明显的降了,已经有停止的趋势。我心说不是跟工作人员交待过到站再救人吗,怎么在隧道里停了?
隧道!
难道--------
我已经下意识在祈祷那个冒出来的念头不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