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是落雨纤意料之外的,却又完全在情理之中,她和赵蝶衣同是密的人,会说这话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落雨纤想不明白,密既然已经让她接近欧阳羽了,又让赵蝶衣过来是为什么,难道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怀疑她了?
而且,吴国的太子不是欧阳风吗,按理说,对付他不是更直接更有效率吗,怎么要如此费尽心思的派这么多人杀欧阳羽呢,她总觉得,这背后肯定还藏着很多她还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日上朝,皇上下了两道旨,一件事是把宋景天和欧阳雪儿的婚事正式确定了,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江北的事情,因为突然加了欧阳雪儿宋景天以及落雨纤三人,原先派去保护欧阳羽的几名侍卫就不够用了,又多加了一支侍卫队暗中保护。
出发的日子定在后日上午,欧阳羽找来宋景天和萧泽飞一同商量此行的相关事宜,此行的目的虽然是查案,但既然带上了落雨纤和欧阳雪儿应该让她们游山玩水玩的尽兴,因此宋景天建议此行可以不必过多声张,一来不打草惊蛇,二来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让两位姑凉玩的开心。
关于这一点,三人一致同意,这次的贪污性质特殊,确实不适合明查,不过早的暴露身份显然是最理智得做法。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落雨纤和欧阳雪儿的乔装问题。
萧泽飞提议让她们女扮男装成男性混在队伍里,一是关乎名节,女孩子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好,二是安全,三还是安全。
宋景天实在不敢苟同,毕竟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两人女扮男装之后的样子,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掩耳盗铃,但也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也就这么决定了。
下午,欧阳羽本要去找落雨纤把这些事情通知她,半路遇到红儿,说赵蝶衣有要紧事找他,让他过去一趟。
欧阳羽心急着见落雨纤,也不相信赵蝶衣能有什么要紧事,定是故意骗他过去的幌子,所以不愿意前去。
红儿急忙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条给欧阳羽,“这是夫人让奴婢给您的,说您看了一定会去。”
赵蝶衣早已经料到欧阳羽不会来,所以提前准备这一张纸条给红儿,告诉她如果欧阳羽不来就把纸条给他看。
欧阳羽打开纸条看了之后,脸色顿时铁青,吓的红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并不知道纸条里写了什么,但欧阳羽这个表情太吓人了。
欧阳羽调转路线,飞快向赵蝶衣的宅院走去,红儿在后面跟着,不敢走的太近,因为即使看不见脸,她也能感受到欧阳羽几乎要冲天的怒火。
红儿一身冷汗直流,好想问一句,夫人你到底在纸条写了什么啊?
赵蝶衣坐在正厅里倒茶,她知道只要欧阳羽看了她写的纸条就一定会过来,早早的准备好了甜点和茶水,等他来的时候好好聊一聊。
欧阳羽大步跨进去,高大的身影如同乌云一般笼罩了整个屋子,空气瞬间沉重了,赵蝶衣轻轻放下手里的茶壶,抬头浅笑看着他,那笑容有着已经看穿所有的得意。
“坐吧!”她说。
欧阳羽讨厌她这种笑容,将手里的纸条狠狠的摔在桌子上,“赵蝶衣,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蝶衣轻瞥了一眼纸条,笑容更加得意了,“你坐下我就告诉你。”
“说。”欧阳羽坐下去。
“喝茶。”赵蝶衣不急不缓的给他面前的茶杯添上一些茶。
“赵蝶衣,本王没这个功夫陪你做这些,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欧阳羽再一次把纸条拿起来甩在赵蝶衣眼前。
“喝茶。”赵蝶衣把被子端起来。
“你……”
“你喝了我就说。”欧阳羽正要发火,赵蝶衣笑着说,她能清楚的看见欧阳羽眼中燃烧的怒火,但她一点也不怕,她还知道,他一定会喝。
僵持了不到一秒,欧阳羽果然喝了。赵蝶衣笑了起来,是那种很高兴的笑容,她很喜欢这种主动权在她手中的感觉,喜欢欧阳羽生气却只能听她摆布的样子,只是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这样的,也只有一个人,她想,为什么这人偏偏是落雨纤不是她呢!
赵蝶衣忽然有些难过,她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苦笑了一下,刚要喝下去就被欧阳羽拦住了,他满脸怒气,看起来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赵蝶衣,我再问你一次,这纸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蝶衣故意露出十分狡黠的笑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以为本王会信?”
“不信你就不会来。”赵蝶衣得意的笑了,推开欧阳羽的手喝下了手中的茶,此时,如果欧阳羽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话,如果他仔细看一眼赵蝶衣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其实,我也是内奸。”赵蝶衣轻描淡写的说道,她仔细的观察欧阳羽的表情,想看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像知道落雨纤是内奸时一样愤怒,然而,他连惊讶都那么短暂。
赵蝶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喝酒一样猛的灌下肚,“不信么,还是根本不在乎?”
欧阳羽不说话,赵蝶衣的这个问题让他意识到,当看到纸条上写的“宋锦绣是赵国内奸”这几个字时,他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愤怒不是因为相不相信,而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当赵蝶衣也说自己是内奸时,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听见了一件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事情
赵蝶衣笑着笑着就哭了,还没等欧阳羽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哭,她就吐了一口鲜血,倒在了他怀里。
欧阳羽扶着她,这突然的事情让他反应不过来,本来的怒气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你怎么了?”
“原来,只有这样你才愿意抱着我。”赵蝶衣苦笑,往欧阳羽的怀中又移了一些,“欧阳羽,我是真的爱过你。”
她真正的名字其实不叫赵蝶衣,她叫以枚,但这其实也不是她本来的名字,只不过从小就是孤儿,叫什么也不记得了,进入密之后就有了以枚这个名字。
被安排到吴国之前,她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有一天,她问了无忧公子这个问题,他说,只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活下去的信仰。
遇到欧阳羽之前她不明白这句话,遇到欧阳羽之后她就懂了,这世界上真的有光,有你活下去的信仰,她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爱上欧阳羽,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日午后,他站在她面前,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帕,说“天冷,你应该多穿些。”
听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想起来的回忆,一般都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赵蝶衣笑了起来,她从没这样幸福的笑过,重新看回欧阳羽,隐去眼底最后的那丝苦涩,她说:“就算我知道是你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我依然没有恨过你。我一直很想问你,如果,如果我在宋锦绣之前遇到你,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赵蝶衣声音很轻,她没想过要什么回答,只是想把那些瞥在心里很久的话全部说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渐渐没了焦距,耳朵能听见欧阳羽说话,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他而死会不会有一丝丝伤心和难过。
“赵蝶衣,你到底怎么了?”欧阳羽还是有一丝着急的,对赵蝶衣,他不喜欢,但也从来没有讨厌,怪只怪,她爱错了人。
“我要是死了,你会永远记着我吗?”赵蝶衣的声音明显又虚弱了很多,欧阳羽几乎要贴着耳朵才能听见,他的眉头紧了紧,目光投向刚刚的茶杯,毫无疑问,她服毒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坚持住,本王去叫太医。”
欧阳羽起身,被赵蝶衣拽着了,她在笑,因为她听见了,听见了欧阳羽担心自己的声音,够了,这样就够了。
“因为,我不舍得你死啊?欧阳羽,其实我不叫赵蝶衣,我的名字叫以枚,不要忘了我。”
说完最后一句,赵蝶衣的眼缓缓闭上,眼角流下两行泪,忽然,她听见了一声很小很飘渺的声音,是欧阳羽的声音。
他说:“好。”
赵蝶衣嘴角上扬,那一刻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时光回到那一年,她们在树下相遇,阳光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帕,他说:“天冷,你应该多穿些。”
哦……她想起来了,那天,她掉的是一条兰花手帕,他穿的是一件黑色衣裳,脸上还有浅浅的笑容,那是一个午后,时光很慢,温暖的像梦。
“欧阳羽,”落雨纤疯一般的从外面冲进来,看到里面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后面那句“你没事吧……”堵在喉咙口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