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路某个僻静小区，一间二百平米左右的底商，在深夜依然亮着灯光，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维德投资”四个大字，招牌下，LED灯闪烁着营业内容，显示着无抵押贷款和抵押贷款的各种贷款条件。
室内灰砖铺地，编竹贴墙，装修的十分古雅。宽敞的空间，用镂雕紫檀隔断，分出内外，以一扇圆月门连通。内一间，供奉一尊半人高的武财神，神龛上青烟袅袅，燃的是上好檀香。左边墙上，挂一幅大字，上书“维护德行”，右边墙边，摆一张仿明代样式罗汉床，床上斜卧一个富态中年人，体态圆胖，面皮白净，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的看着外面，那里正有十多个光膀子的青年，围坐在大圆桌旁，嘶呼嘶呼地吃着火锅。
许老师抱着孙女，坐在圆桌旁的角落里，头发虽然散乱，却坐得端端正正，不见一丝狼狈。眼神偶一接触床上的大白胖子，没有怯懦，没有惊慌，只有平静之中的厌恶。只有一双把孙女抱得紧紧的双手，微微颤抖，表露着她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那胖子正是十年前，哄骗着许老师儿子欠下巨债的元凶，西湖市有名的“黑心弥勒”韩斌，在西湖市放高利贷已经二十年，干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勾当。韩斌见手下也吃得差不多了，从罗汉床上盘腿坐起，点着一颗烟，对其中一个手下招招手，吩咐道：“阿清，给许老师搬把椅子进来，我跟许老师谈谈心，注意礼貌啊，别吓着老人家和小孩子。”
阿清弯腰一乐：“晓得的，韩总，我阿清做事最和气。”他放下筷子，搬把大圈椅到内间，对许老师道：“许老师，请吧，里边坐吧。”
许老师心知肚明，到了这里，有些事就由不得她，只好紧紧搂着孙女，坐到韩斌对面，面无表情的爱抚着孙女略微发黄的头发。
韩斌掐灭香烟，连叹两口气，一脸无奈的样子，说道：“许老师啊，咱们打交道十年了，对你，我韩斌一百个佩服，问问我手下的兄弟，我提到你许老师，总是要翘起大拇哥，说一声，女中豪杰。”说着语气一转，声音仿佛从牙根里发出来：“可是，事要公道，打个颠倒，你满西湖问问，有没有一家投资公司，要债是像我这样要的，七十万真金白银拿出去，你要我十年才收回来，还没有一分利息，这十年，我要损失多少？”
见许老师不搭他的话，他又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道：“谁让我们公司的名字叫维德投资呢，这是灵音寺的高僧帮我起的，维德维德，就是维护德行，这不光是我做人的准则，也是我公司经营的准则，看在你们祖孙，老的老，小的小，日子也过的苦哈哈，我呢，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把秘方交出来，我做主，我跟公司股东交代，免了你剩下的债，再给你十万，也算是积些阴德，怎么样许老师，行还是不行，您给个痛快话吧？”
许老师爱怜的看了看孙女惊吓的脸，轻轻的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把她的脸，护在自己胸口，说道：“欠的债我们赚钱还给你，你的钱我也一分不要，再多钱，总有花光的时候，只要有秘方在，只要踏踏实实的肯干活，就能养着我们一家一辈子吃饱穿暖，这秘方，我不会交给你。”
韩斌放开盘坐的双腿，从罗汉床上跳下，左手背敲打在右手掌心，苦口婆心的说着：“许老师，秘方给了我，你不还是一样能在夜排档摆摊嘛，秘方在你心里，还不是由着你想做多少做多少？你想想，生意照做，钱照赚，不但能免了债务，还白得十万票子，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哇？”
许老师单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说道：“这话你就不要来诓骗老太婆了，秘方给了你，你还容得下老婆子做一样的东西吗？”
韩斌眼睛一转，仰头哈哈大笑，坐回罗汉床上，重新点一颗烟，说道：“许老师果然人老成精，你要这样说的话，咱们都先冷静一下，正好也到了我打胰岛素的时候了，哎，这糖尿病啊，真是磨人。”转头吩咐道：“阿清，帮我拿针管，记住，五个单位。”
转眼针管递到他手上，拿起仔细看了一眼，勃然变色，“啪”一个耳光甩在阿清脸上，叫骂道：“蠢东西，跟你说了五个单位，你看看，这是多少？十个啊，十个单位打下去，你想叫我撅过去吗？”说着把针管放在一边，吩咐另一个手下去换一支来。
那手下去了不大一会，却拿来两个针管，一脸苦相：“韩总，这，我没帮你拿过这个，抽屉里有两支，我，我就给都拿过来了。”
韩斌看了一眼，大惊失色道：“哎呀，蠢材蠢材，里面有一支是上个月死掉的那个瘪三的，他得的什么病你不知道吗？怎么把他吸/毒用的针管拿出来了，你不要命了。”
“韩总，是那个得艾/滋的吴老二吗？”拿针管来的那个手下，使劲在裤子上蹭着自己的手，颤巍巍问道。
“嗯，可不是，这要是不小心扎一下，染上那病，你还要不要活了？再说……”说着目光飘向许老师的方向，“扎到你个瘪三不要紧，这要是扎在小姑娘身上，这祖国的花骨朵，多么美好的童年，可不就毁了吗？”
许老师心头一颤，坚强得像石头一样的意志，如雪崩一样的瓦解，这些人的心事怎么长的啊，这样龌蹉的事情，怎么也能做出来啊？她眼神失去了对焦，喃喃道：“你们不是人，不是人啊，她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啊。”
阿清上前，照着许老师苍老的脸呸一口道：“老太婆，你说什么，我们对你仁至义尽了吧，我们做好人还做出不是人来了，十年，就是喂条狗也喂出感情来了，我们韩总心肠好，让你分十年还债，现在又帮你想办法免去债务，可是你呢，你这老太婆就是个白眼狼，我呸。”
“这些人哪是要打胰岛素啊，分明是要老太婆知道，他们手里有艾/滋针，要老太婆就范啊。”许老师心在滴血，若说交出配方，儿子回来了，一家人靠什么生活？若是不交，她的亲亲小孙女，她的心尖尖，真要被打了艾/滋针，这辈子可怎么活呀？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许老师，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怎么会做威胁人这么下作的事情，现在，咱们再来谈谈吧，秘方交给我，免你债务，再给你十万块，我再发动手下兄弟，帮你把儿子找回来，怎么样，你还债不就是为了儿子能早点回来吗？”韩斌见许老师已经心神失守，又抛出帮许老师找儿子的条件，不怕许老师不答应。
“奶奶，不要给他，他是坏人，岚岚不怕他，岚岚也不要爸爸，我只要和奶奶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就在许老师动摇的时候，本来窝在怀里一动不动的孙女突然钻出来，大声地说道。
许老师心里一个激灵，心说：“这些人，怎么能相信，今天给了他秘方，他要做独门生意，怎么会给老婆子活路？老婆子死了，这小孙女又怎么活得下去呢。”许老师想通关节，终于不再犹豫：“秘方是好心人给我的，我没权力再把它给别人，你的要求，恕老太婆不能答应。”
“老太婆，你不要不识好歹，机会给过你了，再不识相，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韩斌的手下叫嚣着。
韩斌在罗汉床上大声喘气，肥硕的胸脯不停起伏，强压着怒气：“许老师，你这是在往死里逼我呀，你也看到了，我手下的兄弟，都是嫉恶如仇的年轻人，你再这样，我可压不住他们了。”
“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冲我来，不要伤害我孙女，她才十一岁呀，都冲我来，今天你们就是拆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不会把秘方交给你们的。”许老师如护犊的母兽，没有了平时的端庄大气，声嘶力竭的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