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这大学附近开大排档也已经有七八年,对这类事情经历过多次,只当林知味是又一个希望用留住女人的胃,来追女生的毛头小伙子。见林知味和张燕年貌相当,他也愿意成人之美,做个请的动作,呵呵笑着说道:“那就请吧,灶台前的东西随便用,不过这菜虽是你作的,材料钱我可是会给你算进账里的。”
林知味拱拱手,对众人团团一揖,道声:“献丑!”就走到灶台前,看食材都挺新鲜,尤其一木盆清水养着的螺蛳,只只鲜活肥美,剑指一点,道:“就给大家做个酱爆螺蛳,下酒又下饭。”
老板上前劝道:“小伙子,酱爆螺狮看着简单,其实对火候、炒功还有作料的选择,要求都挺高的,要不你换个菜吧。”
林知味知他好心,自信地一笑道:“老板,你就瞧好吧。”说着用笊篱捞起螺蛳,放在一边沥去水分。灶头开小火,取香叶两片,在锅里?得干而不焦、香气散发就取出,揉碎后用纱布包好。锅下转大火,倒入菜油,趁油热的间隙,飞快的把蒜拍碎,姜、葱切斜片,只见刀光闪烁,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
张燕见林知味动作熟练,仪态潇洒,有说不出的韵味。一双美眸如被磁铁吸引,牢牢的粘在林知味身上,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闪动。
此时油温到了八成,将葱姜蒜爆香,香味一出,立刻倒入螺蛳,翻炒两下,喷入料酒,只见火焰冲起尺许高。林知味豪迈而笑,单臂将锅拎起,锅铲飞舞,飞快炒动。火焰中,沉重的铁锅在他手中轻如无物,印照得他仿若天神。霎时火焰熄灭,淋上酱油,放入香叶包,加少许盐和糖,翻炒均匀后,加入一勺沸水,林知味抬头微笑:“还要再等片刻,你们先吃着肉串,别老盯着我看。”
谢方翘起大拇指,赞叹道:“牛人就是牛人,炒个螺蛳都这么帅。”露出个讨好的表情,又问黄秋月道:“是吧?”黄秋月眼睛一翻,给他两颗卫生球。倒是李莹不忿寝室中的一朵花倾心于林知味,“哼”一声道:“动作帅有什么用,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
张燕霞飞双颊,拿起一串肉串,塞到李莹嘴里:“吃东西吧你,坐等着吃还这么多话,人家林知味得罪你了。”
李莹接过肉串,斜瞄她一眼,赌气似得说道:“还没怎么着呢,就人家人家的,以后有的你受的,先跟你说好,受了委屈,可别回寝室来哭。”
张燕眼神迷离,喃喃道:“他不会,我也不会的。”言下之意,是林知味不会让她受委屈,而她也不会回寝室去哭。
片刻后,螺蛳出锅,由林知味亲自端上桌,单手一摊:“来吧各位,酱爆螺狮,请品尝。”老板第一个来凑热闹,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个,轻轻一吸,螺肉混着汤汁入口,肉质弹滑,汤汁浓厚,尤其加了香叶,混在其中竟出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只觉得鲜甜爽口,回味无穷。老板翘起大拇指道:“小兄弟,绝了,比我炒的好吃多了,老吴我,服了。”
其余几人见老板赞不绝口,纷纷好奇的动起筷子,这一吃,竟根本停不下来。孔明吃得兴起,对老板说道:“老板,来碗米饭,用这汤来拌饭,一定很好吃。”
吴老板歉意地一笑:“本店没有米饭、馒头和糕点。”孔明大惑不解:“怎么不卖米饭?”老板团团一指周围几个排挡,说道:“不仅我这不卖,这附近的排挡都不卖,想吃米饭,请去街口的许老师家买。”
林知味放下筷子,悠悠说道:“哦,莫非这许老师,欺行霸市,独占了这条街的主食买卖,不许你们卖米饭馒头吗?”
“胡说!”吴老板蹭的跳起,“许老师是这天底下最善良也最可怜的人,再说,几碗米饭几个馒头又能多赚几个钱,我们乐意让她卖,乐意让她赚钱,就是不许你胡说。”
林知味心知其中必有缘故,见其他几人也是一脸好奇,就从旁边的空桌搬来一把凳子,对吴老板说道:“老板请坐,刚才是我言语不当,还请你把事情细细讲来,一会我们都去许老师那里买米饭,买馒头。”
吴老板也知道林知味不了解情况,坐下来先倒了一两白酒,仰脖子喝下,又点了一颗烟,这才叹口气,讲述许老师的故事。
这个许老师,今年六十多岁了,四十多年前,从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时,就在附近的小学教一二年级的数学,因为耐心细致教得好,一教就是四十年。十年前,许老师退休时,前来谢师的学生,将近三百人,学校特意腾出礼堂,给她办光荣退休的仪式。
按说她年纪大了,又有儿孙相伴,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许老师的儿子被人哄骗,去了地下赌场,一夜之间,输了两百多万。许老师没有责怪儿子,第二天就把房子卖了,一家人搬到这里,租了个小房子住。可债还是还不清,有七十万的差距,讨债的混混天天上门,凶神恶煞的,把许老师还在襁褓的小孙女,吓得得了个夜哭的毛病。儿媳妇受不了惊吓,先跑了,到现在也不知道行踪。后来儿子也跑了,只剩个老太太,带着不满周岁的小孙女。
林知味听到这里,手上用力,把个杯子捏的粉碎。他经历乱世,见惯了生死离别,尔虞我诈,种种人间真情,种种翻脸无情,也正因为这样,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看得更重,不由眯起双眼,冷然道:“此子,当杀之!”他虽不嗜杀,但三百年征战不休,屠魔杀人,不下百万,杀气外露,让四周的空气都仿佛下降几度,周围几人只觉得寒毛乍起。
孔明生性纯孝,嫉恶如仇,也拍着桌子叫道:“混账混账,这个许老师的儿子真不是人,他跑了,叫老人家和小孩子怎么办,知味说的对,这样的人,就是该杀。”
吴老板掐灭烟头,继续说着:“如果只是这样,许老师也值得同情,但后来许老师做的事情,才真叫人佩服,你们先听我说下去。”
那是个冬雨初歇的凄冷下午,天阴沉沉的,许老师怀抱年幼的孙女,找到吴老板,只因吴老板三十多年前,也是许老师的学生。她把小孙女托付给吴老板的老婆照顾,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妥妥帖帖,挺直腰板往外走。吴老板不放心,一路跟着她,只见她步子沉重,一言不发。
吴老板就这样一直跟着许老师到了欠债的高利贷那里。许老师神态自若,对放高利贷的头头提出,剩下的七十万,她分十年付清,前提是利息要止住。放高利贷的嚣张而轻蔑的笑道:“老太婆,你想得太美了,七十万,三天之内还清,还不了就要你的老命。”
许老师从袖子里掏出短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答应,我用十年还你七十万,不答应,不用你动手,老太婆今天就横死在这里。”说完,回头看着吴老板:“小吴,咱们师生一场,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你千万把我小孙女,当自己闺女看待,老师托生牛马,会来报答你的。”
吴老板长大壮硕的一条汉子,睚眦欲裂的嘶声高叫:“许老师,不能啊,不能啊,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丢下她?”
许老师凄然一笑后,转过头去,压抑着感情,问放高利贷的:“答应,还是不答应?”说着话,短刀锋利的刃口,割开了脖子上的皮肤,暗红色的鲜血流出来,滴在洗的发白的杂色棉袄上,好像冬夜里开放的红梅。
最终,放高利贷的妥协了,和许老师签下新的借据,许老师每年还款七万,分十年,还清儿子所欠下的七十万元巨债。
“啊!”几个女孩惊呼出口,想象着一个坚韧的老人家,孤身直闯高利贷的地盘,要用她瘦弱的身躯,扛起这个破碎的家庭,期望着儿子、媳妇能再回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两两相拥,抽泣不已。
吴老板重新点起一颗烟,猛吸两口,指着街口的方向:“许老师从此以后,白天从眼镜厂拿回小零件来做,一个三分钱,每天做两千个,晚上蒸了糕点和馒头,来这里贩卖,加上她的退休工资,每年都能把七万块钱还上,到今年,已经九个年头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这条街市上的大排档,如数家珍一般念叨着,哪家哪家的老板和他一样是许老师的学生,哪家哪家老板的父母是许老师的学生,哪家哪家的孩子是许老师的学生,让林知味几人不由感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吴老板最后说道:“所以到最后,这条街上的大排档,都不卖米饭、馒头和糕点,就为了许老师能够多赚一点钱,早日把债还清,再找回她的儿子和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