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 寺中生活

我的出家生活，又不念经，又不坐禅。不知不觉已经做了4个多月和尚了。这段时间里面，尼玛每天都很忙。我们只有每天吃饭的时间可以说说话，其它时间他不是去堪布那里学经就是回来念经修法。在他的身上，竟然一点儿也没有白鹭洲那个口沫横飞跟台湾游客讨价还价卖天珠的小老板的样子了。

每天早上大约4点尼玛就要去大经堂过早堂。我有的时候早上也要去大经堂，就是轮到我值日的时候。本来作为活佛的侍者，可以不参加轮流值日的。可是尼玛认为应该低调些，所以我还是参加了。尼玛是活佛，这种粗活当然不用参加。值日有四种：上供，点灯，奉茶和供香。所谓上供，其实只要把大经堂所有的神台上面的七杯水换掉。这里面有个规矩，就是供水的时候要用袈裟把嘴巴鼻子遮起来，防止不洁的呼吸沾染了干净的水。点灯就是把经堂里面几千个酥油灯都点着。奉茶就是把厨房准备好的茶水给僧众们一一斟上。僧侣们在过早堂的时候，都会带上自己的碗，开始念经了就放在自己的面前。当值日的和尚倒上茶之后，就自己掏出青稞粉来吃。这样一边念经，一边把早饭就吃了。供香就是拿着提香炉一排一排的穿过僧侣们念经的行列，让所有的人都闻到檀香的味道。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寺院都要关上门布萨。布萨就是诵戒的意思。这个活动的本意是经常提醒一下和尚们戒律，不要忘记了。因此是寺院的例行法事。这个日子是不接待香客的，所有的和尚都要参加。连我这种冒牌的，也要穿上祖衣戴上尖帽，拎着卧具前去参加。

其实这类的例行法事活动每个月我都要参加好几次的，最喜欢还是各种吉祥日的荟供。荟供其实是一种宗教聚餐，由施主们供奉食物，僧侣们举办仪式供奉给神。然后再把食物分食。用这种形式来表示神和人的融洽关系。也就是没事儿就请神吃个饭。根据传统，荟供下来的食物都要分给僧众的，所以每次我们都能分到一些牛肉啊（对啊，是牛肉。藏族僧人是吃肉的。原因是佛戒中规定僧侣可以食用三净肉，即不亲杀手净，不见杀眼净，不念杀心净。世界上所有的佛教体系中只有汉地以及遵循汉地传统的地区才把僧侣吃肉硬性禁止了的。）酥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特别是酥油，尼玛晚上要看经文的，所以酥油不光光要吃，还要用来供佛灯，和给尼玛晚上看书照明。每次荟供完我们都可以打打牙祭。

那段时间里面每天下午还有一个很好看的活动，我也是不参加的。每天下午寺里大多数出家人都要穿上法衣，排成一个长长的队去经行。大家一边念经，一边延着寺中的路绕行。我喜欢站在山坡上看大家经行，远远的看着一队黄黄颜色的人们缓缓的移动，甚是壮观，煞是好看。

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去到寺院里四川人开的小饭馆，有一些炒菜。更多的时候我是去吃面条。一大碗热乎乎的面条上漂了一层辣椒油，刚开始吃不习惯，久了不吃还甚至会想念那个味道。吃碗面条买上几个牛肉包子，带给尼玛当作一餐。好在尼玛也不挑食。

寺院里面还有为数众多的尼姑。据说原来是没有尼姑的，后来因为寺院的名声大了，就越来越多的女众慕名前来闻法。渐渐的，就形成了尼姑的聚落。藏语里尼姑叫做“觉姆”或者“九姆”。觉姆们都住在河对面的寮房里面。河面上有一条桥，觉姆们允许过来上堂或者找上师学习，男众们就严禁过河了。每天早上，觉姆们就排着队过来上早堂。觉姆里面有很多汉族。汉族在藏语里面叫做：“佳”。所以汉人的尼姑就叫做“佳九姆”。汉人的和尚就叫做“佳（假）喇嘛”。啧啧，多么贴切的称呼啊！

寺院生活对我来说是新鲜的。因此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和无聊。各种各样的修行人都和我成为了好朋友。在这些好朋友里面，有些人可以聊上个一天一夜，甚至忘记了做饭。有些人却根本不会说汉语，只能用肢体语言来交流。老喇嘛就是这样的一个朋友。老喇嘛的名字我是不知道的，我在某一天下午在山坡上晒太阳的时候碰见的。尼玛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尼玛的深意。那些用起来很方便的又便宜的小玩意，大多是藏地没有的，甚至连一些包装精美的糖果都能够讨到这些藏族新朋友的欢心。这天下午我碰见了老喇嘛，他也是一个人在山坡上晒太阳。

按照尼玛的话说，我是那种不说话唯恐嘴巴会臭的人。因此我理所当然的前去搭讪。老人看见我，就抬头仰起一个笑脸。然后用藏语跟我说着什么。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就对他说：“你好，扎西秀”“扎西秀，扎西秀”他也这么回答我。于是我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老喇嘛一直在呵呵的笑，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看起来无比天真憨厚。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那种毫无私心的笑。我们坐一会儿，相互之间鸡同鸭讲的聊了几句。反正也互相没有听懂，但是都把对方逗得哈哈大笑。我口袋里面总是随身带一些糖果，就掏出2颗来，塞进自己嘴里一颗，然后把另一颗递给了老喇嘛。老喇嘛看看我，有看看糖，把糖果小心的收藏进口袋里面。我看见这个情景，就伸手进怀里把所有的糖都搜集起来，大约有十几颗吧。我把其中的一颗打开，塞给老喇嘛，然后把所有的糖都给了他。

老喇嘛很惊喜地看着我，然后哈哈的大声笑着把糖果用一块布包好，仔细的收藏进怀里。包括那块我替他打开包装的。我也不勉强了，就继续坐着跟他鸡同鸭讲。聊了一会儿以后，我想起下午还需要去一趟电脑房帮网管明慧师兄买东西，就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我去打水的时候，刚好看见老喇嘛也在打水。他拿了一个很大的塑料桶，很吃力的提着准备回去。我见状连忙上去抢下水桶，帮他提到他的寮房里。

老喇嘛的寮房在山坡上较高的地方。寺院里面僧侣的寮房，大多都是自己盖的木板房。老喇嘛的寮房也是这样的一间。房间里面连窗户都没有，老喇嘛把厚重的棉布门帘掀了起来外面的阳光泄了进房间。小小的房间里面就只有一个作为床铺的乱七八糟的堆。然后墙上矮矮的钉了一个台子，上面全部堆放了经书和佛像，还有一些活佛的照片。墙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炉子，一些食具放在那里。

老喇嘛指着墙角让我放下水桶，然后拉我坐下。老喇嘛很高兴的指指他供佛的台子。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原来佛前有一个纸质的一次性盘子，我的糖果就放在上面供奉在佛前。老喇嘛看着我很高兴的哈哈笑着。我也傻傻的跟着笑。老喇嘛忽然盯着我的脖子猛看。看了一会儿以后，他就去身后的台子上面取下一本用黄布包裹的经书，递到我的手里。我知道他要送给我，我惊呆了，刚刚见过两次的喇嘛就要送我法本。这怎么好意思呢？但是推却又不好。在寺院，人人都很讲究缘起，一般认为该发生的就要让他发生，破坏了缘起就不吉祥了。特别是跟宗教有关的事物。我只好双手接过，放在额头上顶礼了一下。然后很恭敬的捧在手上。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来我怀里还有一个准备送人的电子小闹钟。于是就赶紧拿出来，双手递给老喇嘛。老喇嘛很惊喜地接过了闹钟。我又费了一番手脚教他怎么使用。他很高兴的玩弄那个闹钟。我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后来我又一次看见老喇嘛，他很高兴的掏出闹钟给我看。原来他拿一根羊皮绳子挂在脖子上，斜挎在腋下。我真佩服藏族人的想象力。

回家以后，我就把老喇嘛送给我的经书原样放在家里神桌背后的书架里面。反正我也看不懂藏文。本来打算叫尼玛看看的，结果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