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呆呆地看着前面，他看着天边，云层翻滚，积了厚厚的一层，他听不到风声，目力所及之处，都是厚厚的云海，似乎是极远处，一轮红日坐落于云海的边界，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刺眼的阳光令人眩目，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凡儿，在看云啊？”
洛凡回头，是一个身着玄色深衣的中年男子，浓眉之下是一双如深夜般的眼睛，身材修长，脸上很白净，如君子温润，但手上的厚茧却凭空带来了些肃杀。
“师父！”男孩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中的欣喜。
江沉渊摸了摸孩子的头，虽然洛凡已经十五岁了，但是略带稚嫩的脸庞加上不高的身材，还显得如十岁的孩童般，他尤其喜欢这孩子的眼睛，干净得像是此时的天空。
“老是这么看，你不烦么？”他问。
男孩摇了摇头，“有师父在，就不烦！”
江沉渊笑了，坐在他旁边，“师父带你回来，有两个月了吧？”
“快三个月了，两个月二十四天。”
“这么久了啊？”江沉渊看着前方，突然问道，“凡儿，你说，师父是不是不该带你回来？”
男孩摇头道：“这里是师父的家啊！人，总是要回家的…”
“可凡儿似乎并不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啊！”
“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家，”洛凡很自然地说道，随后又加了一句，“还有师姐，有师父和师姐的地方就是凡儿的家！”
江沉渊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真是个傻孩子…”
一时无话。
洛凡看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师父，是不是五灵系谱没达到二重天的，就不能修仙了？”洛凡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江沉渊突然想了起来，“宗门长老带你测五灵系谱了？”
“嗯。”洛凡低着头，“他们说，我的五灵系谱除了水行，都没达到二重天，按规矩，不能修仙…”
“不用理他们！”宗门里的那些人他清楚，“他们针对的不是你，是想看我笑话呢！”
“可我觉得他们说得挺对的，我没用，这么久了还没办法感应到灵气，没法引灵…”洛凡想了想，继续说，“师父是仙人，可偏偏找了我这么个没用的徒弟，没法修行。”
“没法修行便是没用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江沉渊颇有些自嘲，“这世上，有很多有用的人，也有很多没用的人，但区分他们的，绝对不是能不能修行…”
“可周围大家都可以…”洛凡说，“我也想，就像师父那样，那么厉害，当个仙人！”
“你知道什么是仙人么？”
“帮助弱小的人不受欺负，不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洛凡说道，“师父说过的！”
江沉渊看着这孩子的眼睛，依旧那么干净。
“师父，真的不可以么？”
江沉渊眯着眼，点头道：“嗯，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男孩眼中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可凡事总有特殊不是么？”他突然加了一句。
“师父！”男孩的眼睛里又泛起了光。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江沉渊敲了敲他的头，“你知道什么是‘五灵系谱’么？”
洛凡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五灵系谱，代表得是一个人感应到天地间五种灵气的可能性，也就是一个人成仙的门槛，一个人成仙的希望啊！”他说道。
“五灵系谱是三重天的，是天才，他们是注定要上仙灵榜，成为仙人的，道境仙人；五行系谱是二重天的，有可能晋入仙境，成为仙境修士，运气好的话进而悟道，也可以成为仙人…”
“但还有一种，”江沉渊幽幽说着，“五灵系谱在一重天的，就是一般人。”
“他们没法修行，没法呼风唤雨，没法凝气成剑，撒豆成兵…”江沉渊说道，“可其实，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样的啊！”
“凡儿，如果有一天，你能成为仙人的话，一定要记得，逢善不欺，逢恶不怕，你是个好孩子啊！”
洛凡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好了，来说说你吧，你的情况很特殊，”江沉渊继续说道，“在二重天中，有一类特殊的存在，那就是五行系谱中只有一行达到二重天，理论上来说，他们也有可能感应到那一行的灵气，成为仙境修士…”
“但是…”他看着洛凡，“他们没有办法更进一步悟道，也就是说，他们的成仙之路早就断了。”
“为什么？”洛凡问。
“因为‘格物致知’…”江沉渊戴上了一枚五色珠环。
“当你的五行系谱达到二重天，感知到外界的灵气之后，这便算‘引灵’成功，由此进入仙境，但这只是第一步！”江沉渊将右手张开，天地灵气汇聚，在手中凝成了五色花苞。
“第二步，便是‘格物致知’！因为人被私欲所蒙蔽，无法感知到‘道’的存在，这时候就需要感知存在于外界之‘道’，以去除私欲，恢复道心，天人合一，这便是仙人！”
“而只有一行达到二重天，也就注定了只能修行一行的术法，无法感知到全部的‘道’！”
“是不是就像‘管中窥豹’一样？”洛凡似懂非懂，“我只看得到一个点，看不到整个豹子？”
江沉渊笑了笑。
“师父，我还是不明白，”洛凡摇头，“如果说只有一行的便不可以，二行的，三行的，便可以么？”
“这便看个人的悟性了，”他指了指洛凡的胸口，“看你的‘道心’！”
“道心？”
“就是人窥探‘道’的能力！”江沉渊说道，“修仙，便是天人合一，人通过道心窥探大道，最终达到与天相合，这才是真正的仙人！他们掌握了天地运行的规律，所以能够呼风唤雨！”
“与天相合？”
“是的！”江沉渊站了起来，将手伸开，手中五色花开。
“那什么是道？”他自问自答，“譬如这‘花’，单独的‘花’并不存在，但这世间有红花、白花、蓝花、紫花，道并不存在于世间，但它却是万事万物所以存在的根源…”
“师父的意思是…”洛凡隐隐觉得豁然开朗，“道，就是共相？”
“这世间有红花、蓝花、白花、紫花，而其共相，也就是‘花’，这便是道？”
“只是一种比喻罢了，”江沉渊说道，“事实上，自从仙灵大帝始悟修行之法以来，谁也无法说清楚究竟人为何能悟道成仙，中书先生言‘天人感应’，明晦先生言‘天理即道’，都只是一种猜测…”
江沉渊顿了顿，看到洛凡在静静地听着，便继续说道：“道可道，非常道，道，先天地而生，是万事万物所以存在的根源，而人不也是万物之一种么？”
“所以，人本身就有‘道’！”洛凡摸了摸自己，“那怎么我没感觉到？”
“因为气！”他捏住手里的五色花，“‘道’本身无法化育万物，只有与气相和才行，道生一，从无到有；一生二，化生阴阳；二生三，阴阳合和，五行以生；三生万物，这便是世界所以形成的根源！不光是人，所有的，万事万物，它们所以存在的根源都是‘道’！”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只有人才可以修道？”洛凡问。
江沉渊将手上的五色花递给了洛凡，但洛凡刚一接触到，五色花便消散了。
“还是因为气！道本身是纯粹的，但与气相合便不再纯粹，所以万物虽生，但都是浑浑噩噩…”江沉渊叹了一口气。
“那人为什么可以？”他又问道，语气很急，但是江沉渊却不急不缓。
“传说天地初开之时，气有二分，轻而清者上升，为天；重而浊者下降，成地。气有清浊之分，而仙灵大帝承天之清气，悟修行之法，教化人类，人类始能修行，所以，修行，或者说修道，也称为‘修仙’！”
“所以，只有一行便无法悟道，无法悟道便不能承天之清气，也就是，无法修仙了？”洛凡低下了头。
江沉渊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从‘格物致知’这个角度来说，是的，”江沉渊说道，“但，凡事总有例外。”
洛凡抬头看着他。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么？”江沉渊摸了摸洛凡的头，“人，也是万物的一种啊！”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格外物以致心中之知呢？”江沉渊说道，“直接去格自己不就行啦？”
“五灵系谱，说到底，只是测试你对外界灵气的敏感度，这是你去格外界之道的门槛，但你根本不出门，这门槛不就没用啦！”
“格自己…”洛凡的眼睛亮了“师父，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江沉渊很干脆地答道。
“师父！”
“师父确实不知道…”江沉渊遗憾地说，“这在目前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没有得到证实。”
“那师父你怎么说得和真的一样？”洛凡鼓着嘴。
“这是师父一位老友的观点，但师父也没试过啊！”江沉渊无奈道，“毕竟，你师父可是五行系谱都达到二重天的天才啊！”
“师父！”洛凡嗞着牙。
“好啦好啦！不打击你了！”江沉渊说道，“凡儿，其实，当仙人也没什么好，你当不当仙人，都是师父的乖徒儿！”
洛凡点点头，但又摇摇头：“我一定要当仙人，一定要！”
“为什么？”江沉渊说道，“是觉得仙人很厉害？”
洛凡没有说话，江沉渊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向后走回去。
“凡儿，回家吧！”他说。
洛凡“嗯”了一声，脑子里却想的是昨晚师姐和他说的话。
“师姐，以后你是不是会成为仙人啊？”
“是啊！”
“真好！我也想成为仙人…”
“那就努力吧！”
“嗯，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