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药丸的效用很快就表现了出来,张角原本苍白病态的脸颊突然间恢复了红润,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健康光彩。这一切的变化却兴不起张角半点的喜悦心情,他紧握着双拳,目光急切而坚定: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呀!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我总要为天下百姓,为那些义无反顾跟随我的信众们,也为那个迟迟不肯原谅我的孩子……
他收回了心神,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看着远方的天空,问道:“药我已经吃了,那么接下来,你又要如何来帮我呢?”
贾诩回过身,看着窗前的张角,说道:“贵军当前所面临的当务之急,一个便是张先生的身体,现自然已经不成问题了,那么另一个,便是官军的围剿了,贾某不才,有一计,可助贵军脱离这个困境。”
张角眼神一凝,回过头来,看着贾诩,说道:“哦?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贾诩一脸平静地看着张角,突然诡异地一笑,说道:“要想脱离官兵的围剿,贵军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投降!”
张角心里一怒,原本以为对方会想出什么好的计策出来,却想不到竟然是劝自己去投降,如果他真的愿意投降,他之前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吞服那颗绝命药丸了,他冷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想出什么好的计谋出来,却想不到竟然是叫我去投降,你莫不是当我张角人傻,好欺负不成。”空气中的温度又随着张角情绪的波动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贾诩浑然不觉似的,他笑了笑,自顾着说道:“张先生先别急,我自然不敢戏弄你,只不过我说的这个投降,却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投降。”
张角还是有些不满,他不屑地说道:“那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个投降法,若是给不出我满意的答复,休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贾诩并不在意张角的威胁,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投降自然不是真投降,而是要张先生故意释放出投降的消息出来,而投降的对象也不是汉灵帝,而是卢植。到时候请张先生命手底下机灵善辩的士兵们到处去散发传言,就说你们是因为尊重和佩服卢植,所以你们只承认卢植,也只愿意投降于他。”
张角听了,有些意外,但他略一思索,又很快地否定了,说道:“说到底,你这不过是挑拨离间之法,那汉灵帝虽然昏庸,可想来不至于蠢到中这种粗浅的计谋,便是他真的犯蠢了,那些个朝廷官员又怎么会没有一个明察秋毫的智谋之士呢?你这计谋,看似高明,实际上却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
贾诩听了张角毫不留情的挖苦,却一点也不恼,他笑了笑,说:“张先生所言自然有理,但事在人为,你不试一下,又怎么会知道它有没有用呢。我既然告诉你了这个计策,自然有着行之有效的可能。张先生可知,这官兵与贵军最大的不同点在哪里吗?”
张角思忖了一下,想到的不同点有很多,可一时间也说不清哪一点才是最大的,他索性不再去费脑筋,而是直接看向贾诩。
贾诩也不想故作姿态,乱卖关子,于是很快就回答道:“贵军虽然缺衣少食,整体实力远不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但却贵在众志成城,万众一心。而那朝廷军队虽然占尽了优势,可却各自为战,心怀鬼胎,其中的勾当我不说张先生也知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张先生的这颗脑袋在那些官兵眼中可是值钱得很哪!但因为卢植德高望重,在军队里有着说一不二的威信,因为他的存在,很多人的的小算盘都打不出来,也不敢打出来,可眼看着最大的功劳就要落入他人的囊中,你说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又岂能甘心呢?我们只需抛砖引玉,自然会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至于汉灵帝那边,自然也有人会打点好一切,张先生只需按在下的计策行事,我敢担保,不出半月,那卢植便会被撤调回去,卢植一走,没了他的威慑,朝廷军队必然更加混乱,各自为战,而贵军的生机也正是在此时。”
不得不说,张角被贾诩的分析说动心了,他直勾勾地盯者这个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男子,突然说道:“想来那些野心勃勃的官兵之中,也有那个西凉的董卓吧?”
贾诩听了,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张角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哼!这便是大汉的朝廷,大汉的官员,满脑子的权利地位,金钱财富,什么时候管过老百姓的死活,这样的江山,怎么能不亡呢?贾先生,有话就别藏着掖着的了,除了这些外,你还打算如何帮我?”
贾诩神秘一笑,反问道:“敢问张将先生贵军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呢?”
张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粮食和武器!难道——”
贾诩嘿嘿一笑,说道:“不错,这正是贾某送给张先生的第三份大礼,那些粮食和武器我已经放在离这不远的一座山谷中,足够支撑贵军半年有余。”
张角却并不感到欣喜,他一脸质疑地审视着贾诩,说道:“你们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居然愿意帮我们到这个地步,难不成——”
贾诩却不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贾某已经说过了,贾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帮助贵军的,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虽然贾诩如此说,可张角却已经隐隐猜出了对方真正的目的,正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他反而不屑再去感谢对方。他把头看向外面,喃喃自语道:“外有百姓穷困潦倒,揭竿而起,内有野心勃勃之辈,投机取巧。看来这大汉江山的气运真是走到了尽头了,只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次日,张角容光焕发地出现在黄巾军队面前,对于此前他病重的传闻也就不攻自破,而于此同时,一个黄巾军即将投降的传言也在各个朝廷军队周围悄悄流传了起来,传言愈演愈烈,更是升级了无数个版本,并很快就传到了洛阳的皇宫里面。
有的说卢植盖世无双,好比当年军神韩信,所过之处,黄巾军兵败如山倒,望风而降。有的说张角在两军阵前被卢植三言两语说动,悔不当初,当着两军上百万的士兵面前痛哭流涕,对卢植行君臣之礼,所有的军队见了,也跟着一同下跪,对着卢植大呼万岁。更有离谱的,干脆就说卢植勾结张角,意图谋反,正合军朝洛阳进逼……所有流言都是那么的荒诞不经,说者却皆都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
那卢植乍听此传言,并不在意,只是不屑地说了一声:“黔驴技穷,垂死挣扎而已,无需理会。”但随着传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他也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并从里面隐约看出了几位同僚的影子来,这让他既惊更怒,他当即命手下铺纸磨墨,修书一封,准备命人火速上报到朝廷。他写好的奏折还未送出帐门,便听到了一个声音:
“圣旨到——”
他惊惶地抬起头来,眼神茫然地望着一个手持圣旨,面色白皙妖娆的男子袅袅婷婷地从前方向自己的营帐款款走来,他身体一僵,还未放下的毛笔从指间滑落,笔尖撞在写了一半的书文上面,涂黑了一大片。
他慌忙地整理衣冠,并快步来到大帐门口,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说道:“老臣——接旨!”
那个妖娆的太监走进帐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老将军,面无表情地摊开手中的圣旨,尖声细语地朗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卢爱卿劳苦功高,保家卫国,朕深感欣慰,然念爱卿年事已高,朕实不忍爱卿受那军旅风尘之苦,特赐爱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军中一应事务即刻交接于新任统帅,钦此!”念完了圣旨,那太监冷冷地看了一眼卢植,尖声说道:“卢老将军,接旨吧!”
卢植两手紧紧抓着地,把头深深地抵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老臣——接旨。”
那太监把圣旨交到了卢植的手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卢植握着圣旨的手有些颤抖,就仿佛那是千斤重的石头一样,他扶着门框缓缓地爬了起来,等站直了身体,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天昏地暗的失去了方向和重心,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终于一个不稳,直挺挺地仰面栽倒在地上,荡起云烟一般的尘土,那道圣旨被他甩到空中,翻腾了几圈,最后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张写了一半的奏折上面,只露出底下的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来,那几个字写着:老骥伏枥……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