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卧在床头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暗淡,哪里还有昔日大贤良师仙风道骨,神采奕奕的超然风采。可纵然如此,在他的身上,还是有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威严,不为什么,仅仅因为他的名字,叫张角。
张角转过脸来,看着床边跪立着的汉子,面色稍暖,和声说道:“元绍呀!快快起来吧,不用每次都整这些虚礼,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裴元绍又轻轻地磕了一个头,才缓缓站了起来,他把手中的那块黑色令牌递上前去,并说道:“将军,外面来了一个黑衣男子,他
交给我这块东西,让我交给将军,将军请过目。”
张角有些惊讶,他自然知道,依裴元绍的性格和忠心,怎么可能那么老实地替别人跑腿,何况自己还正在养病。他把目光落在裴元绍手中的那块令牌上,眼睛突然一凝,素来波澜不惊的神情突然剧变,原本就憔悴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块令牌,枯瘦苍白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那令牌上的寒气给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裴元绍何曾见过张角如此大惊失色,他静静地伫立在一旁,低垂着头,一脸的疑惑和惊讶,对于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份更加好奇和恐惧起来。
良久过后,张角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看着裴元绍,神情凝重地说道:“那个人在哪里?你把他叫过来,不,把他请过来吧!”
裴元绍恭敬地应声退下,不多时,便把那个黑衣男子带了进来。
“你先退下吧!还有,告诉外面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张角看了一眼那个黑衣男子,突然对他身边的裴元绍说道。
裴元绍心里一惊,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那个黑衣男子。
张角知道裴元绍的顾虑,开口安慰道:“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说到这里,张角有意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衣男子,然后继续说道:“我虽然病了,可一中星位三品的灵修,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被张角一眼看破自己的修为,那黑衣男子心里一动,却并没有感到太惊讶,他蒙在黑纱后面的嘴角微微扬了扬,似笑非笑。
裴元绍却有些吃惊,身为张角最心腹的大将,他已经从张角那里获知了一群相对另类的修行者,这些修行者并不像那些众所周知的武者,武者练体,而他们却修神识和灵魂,所以他们也被人称之为灵修。灵修在境界等级的划分上也跟武者的划分截然不同,武者的划分从低到高分别为淬体、洗髓、凝神、化虚、圆满,每一个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和后期。而灵修的的境界只有三个,从低到高分别为小星位、中星位和大星位。但他们每一个境界又分为九品。神识和灵魂是最虚无和飘渺的东西,所以灵修的修炼自然也就异常的艰难,而那个贾诩竟然修炼到了中星位三品的境界,那几乎可以比拟武者化虚境界的高手了,而且因为灵修的神秘性,物以稀为贵,所以他的价值其实要比化虚武者还要高上很多。
明白了对方的真正实力后,裴元绍反而暗松了一口气,对方可是堪比化虚武者的高手呀,以自己凝神中期的实力,输得不冤。同时,对于张角的安全,他也终于放下心来,因为张角的实力,是中星位八品。虽然他看起来只是比那黑衣男子多了五品,但正是这五品,足以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对于灵修来说,每一品阶的提升难度都远远超过了武者的提升难度,更何况,他可是比对方多了整整五品哪!
等裴元绍出了门,并把门关上之后,张角才缓缓转过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动不动地站着的黑衣男子,没有说话。
黑衣男子一脸平静地回视着他,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张角先开口了,说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黑衣男子微微行了一礼,语气平淡地说道:“正是家师。”
张角眉头一紧,却并没有很惊讶,而是接着问道:“所来何事?”
那黑衣男子依旧平淡地说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张角听了,却并不显得感激,他嘴角不屑地勾了勾,说道:“开门见山吧!你是聪明人,而我也不是傻子。”
那黑衣男子听了,笑了一声,说道:“大贤良师果非常人,快人快语,小生钦佩。不错,我既是来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我们都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如此一说,你可满意?”
张角却并没有放下戒心,依旧问道:“你来是他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家师的意思,也有着我自己的打算。两者并不冲突。”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张角继续问道。
“这个你就无需多问了,你只需懂得,我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帮助你,这对你,对我,对我师傅都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据我所知,想来贵军现在很不好过吧?”黑衣男子看着卧在病榻上的张角,一脸笃定地说道。
张角闻言冷哼了一声,没有辩驳,他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切的掩饰都只会让自己显得很傻很幼稚。只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弟子,对于那个人,张角有着刻苦铭心的记忆,每每想起那个人来,他总会感到脊背发凉,心生恐惧。而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既然能被那个人看重,并收为弟子,那么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这一点张角深信不疑。幸好来的人是他的弟子,若是那个人亲自过来了,张角自问,自己几乎兴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来。张角看着眼前这个从容自负的男子,心里有些不喜,他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他看了一眼对方,皱着眉头说道:“既然是合作,那么总要有最起码的尊重和诚意吧!藏头露尾的,叫人如何信得过你。”
那黑衣男子听了,沉吟了一会,终于把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面色青黄,颧骨突出,下巴蓄着一把山羊胡的中年面孔来。他朝着张角微微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小生贾诩,见过大贤良师。”
见对方长相如此普通,张角心里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听说董卓的军师李儒有个师兄好像也叫贾诩?”
贾诩笑了笑,说道:“张先生果然消息灵通,不错,正是在下。”
张角心里暗惊,这人既然是李儒的师兄,那岂不是说李儒也是那个人的弟子了,也不知道他还在多少人身边安插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棋子,哼!罢了罢了!这些又与我何干?他看着眼前的贾诩,继续说道:“你不在董卓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跑我这里来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主公是官兵,而我,是你们口中口诛笔伐的逆贼,难道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连累了你家主公吗?”
“这个就不劳张先生担心了,贾某既然敢来,便自有万全之策,而且贾某只是栖身于董卓身边,他也并非贾某的主公。张先生只需记得,贾某是来帮你的,其他的一切,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听了贾诩的话,张角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贾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黑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粒黑色的药丸一样的东西。贾诩看着张角,笑着说道:“这是贾某献给张先生的第一份大礼,只需服下了这颗药丸,贾某担保,张先生明日便可生龙活虎,神采飞扬,贵军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也就迎刃而解。”
张角看着木盒中那颗漆黑的药丸脸色凝重,有些心动,却更加的警戒起来。
贾诩见张角毫不领情的样子也并不生气,而是笑了笑,自顾着说道:“我也不瞒张先生,这世上自然没有那种立竿见影的灵药,是药三分毒,这药丸如此神奇,它的副作用自然也非常人所能接受,只要吃了这药,我保你一个月内生龙活虎,但一个月后,你却会因为精力衰竭而死。至于服不服这药,全在张先生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倒要提醒一下张先生,如果你不服这个药,请问贵军又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三天?五天?还是半个月?用你一人的性命,挽救贵军千千万万的信众生命,这笔买卖,张先生你是做还是不做呢?”
张角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像无数尖利的风刃一样,几乎要把人的身体凌迟,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一代枭雄的气息展露无疑。
虽然早有准备,可贾诩还是被张角那恐怖的气势震得身心微颤,可纵然如此,他的表情仍然显得淡定并且有恃无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心思深沉如他,又怎么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呢?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便是因为他早已经算好了一切,并有着足够自保的手段,而且他料定张角一定会服下那颗药丸,因为他不得不服下它。
果不其然,张角定定地盯着贾诩许久之后,那股几乎要把人凌迟活寡的凌厉气势却渐渐地消弭下来。他把目光从贾诩身上移开,凝起眼眸望向远方,神情沧桑而哀伤,喃喃自语地说道:“我早该知道,从碰见他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预料到了,这颗药丸,就是你师傅交代给你的事情吧?说是帮我,其实不过是灭口来了。此人,好强的算计,好狠的心哪!”
贾诩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张角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之所以还要问出来,纯粹只是出于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心里,好像说出来,自己就会好受一些。
他伸出修长枯瘦的左手,从贾诩手中把那个黑盒子接了过来,从里面把那颗药丸捻了起来,表情复杂地盯了它一会,最后还是缓缓却异常坚定地送入了自己的口中,那颗药丸被送进喉咙口,随着喉结“咕噜”一声滚动,这颗断肠毒药终于还是被吞进了肚子。
贾诩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义无反顾的男子,有些钦佩,也有些不忍,有些惆怅,但最后,一切情绪又都恢复平静。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他张角在贾诩的眼中跟那些庸庸碌碌的凡尘俗夫没有多大区别,他的生死自然也就兴不起贾诩的多大感慨来。只是因为张角的遭遇,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虽然聪明绝顶,可却很少去算计他人,也因此,他更不喜欢被人算计和利用,哪怕那个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