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戏志才这边,在和林轩他们分手后,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饭馆,点了几道素菜,那伙计正准备回去上菜的时候,那个戏志才又突然把他叫住了,问道:“你们这可有什么好酒?”
那伙计一连报出好几个酒名,有花雕、杜康、竹叶青和女儿红。
听了伙计的话,戏志才的脑中突然闪现出先前张紫萱那张粉嫩娇羞的俊俏脸庞来,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给我们来一坛女儿红吧。”
坐在一旁的徐晃听了,眉头一皱,说道:“志才,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到哪都改不了这个贪杯的毛病。”
戏志才打发走了伙计,听了徐晃的话,哈哈大笑了一声,说道:“师兄呀!你这人就是太死板了,这饭桌上没酒作伴,那不味同嚼蜡,乏味之极嘛!人生苦短,再多的财富银两、权利地位到头来都终归虚无,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徐晃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更何况他可是最深知师弟的口才的,跟他提什么大道理,无异于自讨没趣。但他性格稳重执拗,从来不会轻易退让,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戏志才,语气平常却又异常坚定地说道:“你我下山之时,师傅就曾好生交代过我,要我好好地照看你,尤其不能让你喝酒,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喝酒。”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戏志才此刻的心中正是这种郁闷的想法,纵然他如何巧言善辩,舌灿莲花,面对徐晃这种油盐不进的一根筋,他也无可奈何。
但好在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见他一脸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兴致索然地说道:“这没酒,饭我可一点都吃不下去,罢了罢了,这饭不吃也罢。我身体虽差,可想来这少吃几顿饭也无大碍的。师兄,你大可不用管我,我看着你吃即可。”
听了戏志才的话,徐晃眉头拧成一条线,他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一无赖相的师弟,叹了一口气,终于做出让步,说道:“好吧,允许你喝一点,但咱们得约法三章,一次不得超过三杯。这是底线,不然宁可让你饿肚子,也不许你碰一滴酒。”
听了徐晃的话,戏志才正欲高兴,可后来见要约法三章,他的脸立马又哭丧了起来。可见对方一脸决然的态度,他知道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悻悻地说道:“罢了罢了!三杯就三杯吧!聊胜于无。”
不多会,酒菜上桌,戏志才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正要替徐晃也添上一杯的时候,徐晃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挪开了,冷冷地说道:“我不喝!”
戏志才喃喃道了一声“无趣”,便自顾端起身前的那杯酒,嘴唇凑到杯口如视珍宝地轻轻抿了一小口,陶醉地闭上眼睛,自顾赞叹道:“好!好!好!好一个女儿红,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张紫萱那张不甚娇羞的美丽脸庞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暗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不过初次见面的女孩如此念念不忘。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沉默吃饭的徐晃突然说道:“师弟,方才那位少年竟然能够一眼看出你身有隐疾,想来医术必然不凡。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请他为你把脉看诊呢?”
戏志才听了,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师兄,我的观相之术你以为如何?”
徐晃听了,有些不喜,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有些不耐地说道:“师弟你的观相卜卦之术尽得师傅真传,师傅他老人家更是直言不讳地夸赞你青出于蓝,更是专门命我陪着你到那颍川书院苦读了两年,那司马老头虽然人不怎么样,可本事倒是有的,经他悉心教导,想来师弟如今更是不凡。只是我们此行主要就是为了师弟你的病来找那个神医的,全是你的临时起意经不住你的劝说才加入军队的。要不是因为相信你说这次那征兵之人如潜龙在渊,非池中之物,就凭我这本事,哪里不能去得,何须专门跑到这个小地方应征小兵呢?只是那个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见,既然碰到个貌似医术高明的人,让他看一下又何妨呢?”
戏志才见徐晃有些不悦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说道:“师兄,非是我自吹,这天底下能让我看不透人自然有,但却寥寥无几,且多是跟那司马老头一样的老怪物,可是你知道吗?之前那个少年,我竟然一点都看不透他,他的命格笼罩着层层迷雾,像是贵不可言,又仿佛异常凶险,我刚才暗地里用神识去试探他,却不想如遭雷击,受到非常猛烈的反噬,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而且看那少年的样子,竟然毫无反应,显然这并非他自己的意识,这就更加可怕了。所以我断定,这个少年绝对不一般。”说道这里,他又开始有些气喘起来,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越是未知的存在,我们越要保持敬畏之心,这少年如此不凡,那他身后所隐藏的东西也必然不一般,不瞒师兄,我对这少年倒真是愈发好奇,并愿意与其真心结交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我一开始就请他为我把脉看诊,那我们的关系,就变了味了。这就好比我手里的这杯酒一样,酒逢知己千杯少,可若喝酒的人藏有私心,抱有目的,那么纵然再醇香的酒酿,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徐晃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是个粗人,最烦这些个弯弯绕绕的,可还是忍不住说道:“可你的病——”
戏志才听了大笑了一声,说道:“师兄你是当局者迷呀!你说我跟这个少年成了知己好友,那么他还会对我身体上的隐疾不管不问吗?再说了,他不是也报名去应征随军医士了吗?这里到广宗少说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身体的这病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徐晃见戏志才一副成熟在胸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言,对于这个师弟的本事,他可是深信不疑的。但对于一些事情,他却是从来都不马虎的,所以当见到戏志才正乘自己不注意往杯中偷倒酒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冷冷说道:“师弟!三杯已过!”
戏志才正准备倒上,听见声音,好不尴尬。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对着徐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这边戏志才师兄弟在议论这林轩两师兄妹,而那头,林轩紫萱两人,又何尝不是在议论今天刚刚认识的两个同龄人呢。
而且作为十年来,第一次下山,第一次结识到新的朋友,林轩两人的内心更加的激动,也更加的单纯。
但两人对于新朋友的看法却又有些不同。对于徐晃这种天才高手,他们除了敬畏,还是敬畏。所以主要的不同点,就都在于对戏志才的评价上。
用紫萱的话说,戏志才这个人轻佻无礼,傲慢自大,偏偏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简直一无是处,她不止一次劝林轩要少跟这种人来往,生怕他把她的轩哥哥也给带坏了。
但在林轩看来,他却越来越觉得戏志才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真小人”。这不单单是因为对方的坦荡和豪爽,更因为从对方那副放荡不羁的神态中,林轩感受到了一种很新奇的人生态度,这种态度显然不适用于任何人,但显然很和林轩的胃口。林轩是个好学之人,从戏志才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无穷的智慧,这让他着迷和向往,就好像跟对方多说几句话就能让自己多一些明悟一样。
两兄妹一路吵吵闹闹地回到了客栈,便再也没有出去,到了晚上,两人把中午在饭店里打包的那几道菜消灭个干净,又无所事事地闲聊了一段时间,便各自回到房间,熄灯入睡了。
两兄妹躺在各自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天,却都久久难以入眠,各有各的心事,难以向对方言明的烦恼。
林轩紧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全是白天那个叫徐晃的男子力拔山兮的无敌气势,他既羡慕又嫉妒,由此想到自己,想到自己最初的愿望,想到自己那十年未见的虎子哥,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可还安好?想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这就是力量,可自己,又何时能够拥有这种实力呢?
而紫萱呢?何尝不是满心惆怅,愁肠百结呢?她翻来覆去了大半天,却始终无法入眠,最后干脆直接坐了起来,下了床来到窗前。她打开窗户,冰凉的夜风迎面扑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遥遥地凝望着天边那颗明亮的玉盘,心却飞向了远方。
白天告示里的话一直还盘旋在她的脑际:图谋不轨!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实在无法把这些个触目惊心的词语跟自己心目中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自己的父亲面对千夫所指,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情何以堪呢?那个晚上,她想了很多,也流了许多泪,她痛苦地拧着眉头,直到——
直到她不经意间望见那支放在铜镜前面的木簪子,她走过去,轻轻拿了起来,细细地端详着,心里终于渐渐暖了起来,她把目光看向墙壁,仿佛透过墙壁看见了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年岁月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却非常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