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因为十年来早起的习惯,纵然下了山,出门在外,那种习惯还是很好地保留在他的意识之中,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见紫萱的房门紧闭,知道昨天她应该是累坏了,所以他不去打扰,而是自顾下楼,出了客栈,漫无目的地散步。
那时天还蒙蒙的似亮未亮,街道上也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行人。临街的商铺也大都紧闭着大门,整条街显得异常的安静和宽敞。林轩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很喜欢这种寂静的感觉,只是这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没有山谷里那般清新,那些鳞次栉比的房子也显得太过死寂了一些,没有山谷里鸟语花香、层峦叠翠那般生机勃勃。当然这一切都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对于一个在远离尘世,偏僻高远的山谷里闭目塞听了十年之久的少年来说,突然有一天重获自由的感觉让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惊叹,哪怕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他也能从中看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来,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多么神奇而又令人向往的生活呀!
他沿着街边青石铺就而成的小路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上。广场的中心有一座湖,湖水清澈见底,上面漂浮着几朵圣洁的莲花。湖面上云烟氤氲,透着迷离的美感。湖的岸边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的另一边延伸出一座平桥,桥的另一端,连接着一座建在水面上的凉亭。而在湖的中心,漂浮着一叶扁舟,而此刻就在那条小木舟里面,弯坐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老翁的手里抓着一根鱼竿,鱼竿的尾端绑着一条丝线,那条丝线垂直向下,一直深入进水里面去。
整个广场就只有这么一位钓鱼的老者,当然,在林轩来了之后,便是两个人了。
林轩远远地望着湖中心那叶扁舟,同时也望着那木舟上的那位渔翁,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好像自己是在做梦一样,有种不真实的神秘感。
林轩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把那种杂乱的念头抛诸脑后,平心静气,开始做起一天之中的第一件功课——打五禽戏。
这五禽戏他已经风雨无阻地坚持练了十个年头,现在这已经不能算是他一天之中的一个任务或是必需要做的功课,而更成为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这套拳法虽然不是什么克敌制胜的武术,可坚持不懈地练了这么多年,林轩自然也发现了它的许多不凡之处。比如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结实,呼吸越来越平稳,精神头也越来越旺盛起来,很少会有乏累的时候,这十年当中,竟然一次病都没得过,让紫萱嫉妒得直呼妖怪。这当然有他体内那个东西的缘故,可这套养生术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而且因为林轩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东西,所以他更是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功到这套拳法上面。
也正是因为如此,尝到甜头的林轩才能够如此不间断地坚持苦练了十年之久。到现在,他所打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娴熟得仿佛是自己的呼吸一样自然。他闭上眼睛,平稳深长地呼吸吐纳,各种动作如行云流水,信手拈来,浑然天成一般,毫无滞涩之感。他已经完全进入到那个忘我的境界,这若是被那些习武之人看见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种境界在修炼途中可遇不可求,有些人便是终其一生也很难达到那个程度。而更让人惊讶的是,林轩还从来没有修炼过武术。五禽戏是完完全全的养生术,没有一点进攻或防御的招式,自然算不得武术了。
当林轩打完一整套五禽戏的时候,东边已经开始发白,远处传来了几声公鸡抑扬顿挫的鸣啼,广场这边依旧没有人影,但是远方的街道上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几个身影在走动。
林轩下意识地抬头朝湖中心望了望,只是那里已经没有那个垂钓老翁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划着小船去了哪儿。林轩脑袋轻轻晃了晃,并没有很在意,他只是把那个老翁当成了这个清晨里的一道风景,就像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位老翁眼中的另一道风景呢?想来谁也不会因为一道细微风景的离去而发出多少感慨吧。林轩收回了心神,正准备回头,前往客栈。
“这套拳法很不错,你练得不错,那个创造出这套拳法的人更不错。”一个声音突然从林轩的身后响了起来。
林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才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先前那个在湖中心垂钓的老翁。
虽然惊讶这名老翁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后的,又是怎么看出自己的这套拳法奥妙之所在的,但对方既然先开了口,林轩自然要作出反应。只见他面带微笑,恭谨而谦虚地施了一礼,说道:“老人家缪赞了,这是我师傅教我的养生术,虽不能用以克敌制胜,但强身健体,静心养神倒是很有功效。”
那位老翁听了,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小伙子,你只须一直这么坚持下去就对了,这套拳法可远不是养生术那么简单。华佗那小子穷其一生创造出来的拳法,又岂会平凡得了。”
林轩听了心里一惊!倒不是因为对方如此肯定自己的这套拳法,更是因为对方竟然如此一语中的地说出自己师傅的名字,还大言不惭地叫自己的师傅为小子。这让他怎么能不大惊失色,而比起吃惊,他心里更是升起了浓浓的戒备。他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人家认识我家师傅?可是家师的老友?小子斗胆,敢问老人家名号,等遇见家师时,我也好为您给他传个问候。”
那老翁听了,却爽朗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小娃子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老夫若对你有异心,连手指都不用动,不过一念之间而已,又何须如此费事。说到这华佗嘛!在他还是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老夫倒是见过,还提点过他几下,可想来这么些年,他也大抵忘记了吧。至于老夫的名号嘛!我也不清楚现在世人都如何称呼老夫,不过你可以称老夫为钰。至于问候什么的就都免了,老夫此番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林轩听了,更是震惊不已,从他的话里,他隐隐得出这老翁的年纪比起自己的师傅还要大得多,而且他在师傅年轻的时候就提点过师傅,可现在,师傅已经明显露出老迈之相,可对方虽然看起来也是一位老者,可却无法从对方的容貌中准确猜出年岁来,那张脸,尤其是那对眼睛,仿佛能摄人心魄一样,盯久了,会有一种坠入轮回、恍如隔世般的的时光错觉。一瞬间,林轩后怕得浑身直冒冷汗,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种想法:这是一个怪物,一个绝对不能招惹的老怪物。可他刚才说,是专门来找自己的,我滴个乖乖!我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老怪物呀!
那老翁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轩,仿佛一眼猜出了隐藏在林轩僵硬笑容背后的那个想法,可是他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看得更入神了,一边看一边还连连点头着。
林轩被老翁的目光盯得愈发不安起来,老翁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这老头,不会有什么特殊嗜好吧……
“你放心,老夫可没有什么恋童之癖,龙阳之好。老夫只是在看你里面的那个小东西。算算时日,它也差不多快醒了吧?”这下再毋庸置疑了,这老翁显然精通读心之术,他直言不讳地打消了林轩的顾虑,眼睛仿佛穿透了林轩的身体,看向了那蛰伏在最深处的那个未知的存在。
林轩直接呆傻了,这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能读出来,那不等于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吗?一时间,林轩就好像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了一样,又羞又怒,同时,更感到难以抑制的恐惧。这个老人,太可怕了……而可刚才他说什么看我里面的东西,我里面又有什么东西呢?想到这,他刚想开口,可随即又想到对方既然能够读心,那么开不开口也就无所谓了,于是就这么有些哀怨地盯着那个老翁。
那个老翁有些尴尬,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又变成了那个波澜不惊的从容神态来了。但他并没有为林轩解开心头的疑惑,而是喃喃自语地说道:“原来华佗并没有把那个东西告诉你。唉!他倒真是用心良苦呀!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告诉你了。等时机一到,你自会明白。知道得太早,对你只会有弊无利。你只须记得,你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要是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你也无需太过惊慌,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那你到底找我干什么来了呀?事先说好,我身上可没多少钱,别提借钱的事。”在确定对方不会对自己不利后,林轩总算大松了一口气,只是难免被这个老翁搞得有些郁闷得紧,对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又突然说出一些惊世骇俗又有些稀奇古怪的话语,偏偏这些话语半真半假搅得自己心里云里雾里,欲罢不能,本来好好的心情都被整得一点情绪都没有了。怎么能不叫人好生气闷呢?
那老翁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区区铜臭我还怕脏了我的眼睛。我找你自然有事,不过现在,却不能告诉你,等将来时机一到,你自会清楚的。”
林轩听了糊里糊涂,忍不住反驳道:“靠,你无缘无故地跟我说话,莫名其妙讲了一大堆,到最后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莫不是在玩我吧?”
老翁嘿嘿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你我也算有缘,那我就先教你一招绝世本领,你只要学了这一招,天下之大,没有几个人会是你对手。如何?”
林轩一听,眼珠立马放光,激动不已地说道:“好呀!好呀,那到底是什么本领呢?”
老翁很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突然指着林轩的背后大叫起来:“咦?那不是你师傅吗?”
林轩一愣,奇怪师傅怎么会到了这里,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寻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看到他老人家。他隐约觉得这个老翁的举动有些相识,心里感到一丝不安,皱着眉头刚回过头去,却“嘭!”的一声,他终于光荣地晕倒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师傅经常玩弄的那一招嘛!靠!这本领还真是够绝世的!此刻,他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个老翁定然指点过自己的师傅了。
在一个暴栗敲晕了林轩之后,老翁一把扶住了林轩的身体,摊开手掌,一团柔和的白光从老翁的手里闪现,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能隐约看到这东西呈白色,纤细瘦长,在光团里不停地围着老者的手掌上下盘旋飞舞,像是迷恋和不舍一般。
老者神情温柔而复杂地看着掌心之物,长叹一声,说道:“魔障丛生,乱世已现,纵是老夫也无力回天,老夫劫数将至,恐无力再照顾你了,这少年既然得了那个东西,纵观整个天下,也只有他最适合做你的宿主。日后是福是祸,荣辱兴亡,也只能靠你们各自的造化了。你我若真有缘,自会再相见,只是不知到了那时,这天下又会多出多少变数来,咳……”
老者说完,不再迟疑,把掌心的那团白光抵向林轩的额头,只见那白光一阵晃荡之后,竟然像一团雪花一样渐渐融入了林轩的皮肤里面,而那白色身影也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龙吟之声,对着老者的方向像是告别一般地盘旋一周,而后猛地拉长身体,一头扑向林轩的额头,像是空气一般直接穿透进去,直至完全没入了他的额头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