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绝不算短。对于某些事物而言,十年跟十天,十个时辰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比如石头,比如高山流水,比如苍天古树,比如那些超脱凡尘,犹如神话般的存在。但对于更多的事物来说,十年的时间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改变最大的,莫过于一个少年的成长。
从之前那个乳臭未干、稚嫩单薄的黄口小儿,蜕变为如今挺拔俊秀,朝气蓬勃的翩翩小伙,林轩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这十年里,他的生活规律而紧凑,并且异常充实。
每一天时间的安排都是一样的,清晨天还未亮,他便起床,先在院子里面练一遍师傅所授的一套强身健体的养生术,等到晨曦熹微,日出东方的时候,他刚刚好练完最后一个招式,收拳,闭目,再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浊气。
洗漱吃完早点后,他便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屋,正襟危坐,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专心背诵医书典籍,并在不解的地方加以注明,等中午的时候再向老头一一求解。
午饭过后,稍做休息,他又要背着药篓到谷中采集草药,他平均每天都要采集一种不同的草药,而且还要根据草药的外形准确地判断出它的功效、药龄、以及注意事项,并把这一切都详细地记录在随身携带的一本册子里面,并时不时的拿出来温故知新。
到了晚上,他则随师傅学习诊脉,针灸,炼丹、对症下药等实践上的本领。他就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知识,并迅速地成长着。
而对于林轩的成长,最高兴的却不是林轩本人,而是那个作为他师傅的老头。
老头很欣慰,也很震惊,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林轩这样有医学天赋的孩子,林轩这孩子,头脑灵活,善于变通,对于很多医学常识,往往只教了他一遍,他便能心领神会,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拘泥于常规,常常会自我创新,举一反三,对于一些疑惑不解的地方,他虚心求教,甚是敢于去直言不讳地质疑先辈们的结论。因为这个,师徒俩常常会因为意见上的分歧而争得面红耳赤,差点赤身肉搏起来。当然最后事实证明师傅的结论往往是正确的,但这种敢于质疑,不死读硬记的个性却让老头很是喜欢。
老头先前也带过两个徒弟,包括现在还侍奉在身边的张紫萱,可林轩,无疑是最有天赋的。而除了天赋,最让他意外和欣喜的是林轩的勤奋好学。勤能补拙,何况是本来就极具天赋的底子呢。他只是手把手地教了林轩四五年,便惊讶地发现在理论方面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教给他的了。这让他既感慨,又有些窘迫,最后干脆完全放开了对林轩的约束,让他自己去学习和研究,等有了不懂的地方,再来向自己请教。一来免去了黔驴技穷的尴尬,二来也乐得自己轻松自在。
当然他也曾想过,林轩的这种天赋跟他体内的那个东西有着必然的关系,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地有些沮丧,但事过多年,他早已放下了曾经的那份执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况且跟林轩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人非草木,他已经深深地喜爱和认可了这个徒弟,甚至隐隐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他也看的出来,林轩这小子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很没礼貌,但其实内心也早已认可了自己,并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亲人一样。
而对于林轩体内的那个东西,老头一直讳莫如深,除了他和那头大笨鹅外,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林轩身体上的异样,人们只会奇怪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淡淡香气,但这种事虽然新奇,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老头并非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不单单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更重要的是,那个东西牵扯到太多的事物,甚是很多事情老头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过早的透露出来,对于林轩来说只有弊处,没有任何好处,他也怕林轩知道后会难以自持,不能再平心静气地跟自己学医。他可深知那一直重压在林轩身上的执念,对于身负血海深仇的他来说,那种东西就更不能让他知道了。
却说这一天,茗溪谷来了一位客人,这个客人一看就是久居沙场之人,生得魁梧雄壮,一脸的彪悍,身着军装,还隔着十几米远,身上的杀伐血腥之气便扑面而来。他显然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颇为拘束地跟在大白鹤的身后,走路都很小心,像唯恐惊动了什么。见到在院中整理药田的林轩和紫萱两人,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但他显然很不习惯做这种事,所以那个笑脸看起来有些怪异,让人非但没感觉到亲切,反而还有些恐怖。
茗溪谷很少来客人,但每次来的客人,都很不一般,所以林轩和紫萱也并没有在意。只是礼节性地回了回礼,便继续埋头整理药园。
那白鹤把那位将军领到老头的房前,那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块椭圆形的白玉,递给了身前的白鹤,那白鹤歪着头,看了一眼那块白玉,然后用喙叼了起来,走进房子里面去了。那将军则在站在房外恭恭敬敬地等着。
没一会,老头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那块白玉,神情凝重地来到那位将军的身前。
那个将军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刚想开口说话。
“不用整那些虚礼了,我问你,朱老头,他可还好?”老头很不耐烦地打断他,直接问道。
那个将军沉默了一会,显然被老头如此称呼那个人有些不大自然,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眼神暗淡地说道:“很不好,前些年征伐外族留下的伤还没好,如今又中了那张梁的法术。都是我们太大意了,以为叛军不过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没想到——”说道这,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恳切地求道:“还请神医一定要救救我们将军!我田猛给您磕头了!”
“哼!这话不用你说我也会做,他既然拿着我的白灵,便算是我欠他的一个承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想死都难。我们这就走吧,事不宜迟。”老头冷冷地说道,并没有因为对方忠心恳切的行为而有所感动。
那将军自然巴不得老头马不停蹄地跟他回去,当下不再多言,鞠了一躬后便行色匆匆地在前头带路。
老头路过药园时,跟林轩和紫萱嘱咐了几句,就跟着那个将军坐上马车离开了。他并不担心林轩和紫萱在山谷里的安危,因为他把大白鹤留在了谷中。虽然说那只大笨鹅自恋贪吃还超级大路痴,可实力却也是不容小视的。
老头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这天傍晚,林轩和紫萱正准备吃晚饭,自然还是千篇一律的米粥配两碟小菜。这个时候在昏黄朦胧的远方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只在屋顶上假寐的白鹤慵懒地翻了翻眼皮,鸣叫了一声,林轩他们便知道是老头回来了。
老头的神色有些凝重,回来之后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林轩他们见了,自然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放肆打诨,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多会,老头在里面说话了:“紫萱,你进来一下。”
紫萱和林轩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有些紧张和不安。林轩递给紫萱一个安定的眼神,紫萱朝着他感激地一笑,然后有些忐忑地进了老头的屋子。
老头在里面和紫萱谈了很久,林轩在外面又是好奇又是着急,却不敢前去偷听,他是个本分的孩子,知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不能任性。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老头屋子里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紫萱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步履沉重,眼睛有些红肿,明显哭过了一次。
林轩赶忙迎了上去,想要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可看见她一脸沉重的表情,及时地止住了心中的疑问,他轻轻地拍了拍紫萱的肩膀,和声说道:“没事,没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轩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紫萱听了猛地抬起头来,眼泪泛滥,一把扑进了林轩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头刚好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在黄昏下紧紧拥抱着的一对年轻人,他深爱的两个弟子,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他又把头抬得更高,望向那遥远的南方,喃喃自语道:“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