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类似婴儿的东西口中正滔滔不绝地念着三字经,远处的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这声音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几乎低不可闻,可那个小东西又尖又长的两只耳朵却是异常的灵敏,只见它耳朵动了动,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穿过层层雨幕,似乎已经看清了来者的身份。
它能感受得到对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飞奔而来,粉嘟嘟的小脸在惊愕之余更是透着浓浓的哀怨和愤恨,可惜它长着一张太过稚嫩的婴儿脸蛋,这种情绪落在旁人的眼中更像是一个要不到奶吃的婴儿在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表情。
这个没人疼,没奶吃的婴儿来不及再继续念叨它的三字经了,只见它匆匆朝着来者的方向摆出一张苦大仇深的凶恶表情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里面写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着急、不安、委屈、愤怒、惊恐、憎恶……
它的身体也配合着自身的情绪在地上转来转去,说也奇怪,虽然那淅淅沥沥的雨滴清晰可见地滴打在它发着绿光的皮肤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小水珠,可它自身却一点也没有被雨水浸湿,而它的一双小脚虽然不停地踩踏在地上泥泞污浊的黑色土地上,可脚上却没有沾染上半点泥渍,脚边的几片树叶依旧青翠欲滴,好比那碧绿的翡翠一般。
这时,它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榕树底下,奄奄一息的小轩身上。在它的眼中,小轩的身体仿佛变成透明了一样,它清晰地看见了小轩的骨骼内脏,经脉血管,尤其是那丝丝缕缕掺杂在红色血管里的黑色液体。它知道,这个孩子就快死了,可它更知道,那个可恶的老头马上就要过来了。
它的小脸痛苦而纠结地挣扎着,突然,它像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一样,眼神变得决然和坚定,它抬起头恨恨地看着远方,嘴巴却委屈地撇了撇,说道:“哼!你这个该死的臭老头,你不是费尽心思地要抓住宝宝吗?宝宝偏偏不让你如愿!哼!宝宝就是要气死你!”说到这,它的眼前很自然地浮现出了那个老头发现后暴跳如雷得跟个猴子上蹿下跳的滑稽模样,它前一秒还感到愤怒委屈得泫然欲泣,可下一秒就没心没肺地咯咯笑了出来,声音清脆犹如银铃,心情也一下子突然大好了起来。可这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一个被大人教训了一顿的小屁孩在撒娇赌气呀!
它蹦蹦跳跳地来到小轩的身边,直接跳上了小轩的身体,走到小轩的胸口位置,眼睛仔细地端详着小轩的脸,仿佛是在观察小轩的病情一样。可实际上——
“嗯——长得有点一般,有些配不上宝宝我英明神武、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空前绝后、盖世无双……”它越说越起劲,一张小脸陷入了深深的自我陶醉之中,看那架势,没个几天几夜的还不一定能说完。可远方越来越急促的破空声却不会等着它说完,在南方的天空中,透过层层雨幕,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一团光芒正在朝着这里飞速冲射过来。
眼见着远方的那团光芒几乎转瞬即至,它不得不从深深的自我崇拜中拔出心神,一脸不甘地最后瞪了一眼远方的那团光芒,喃喃自语着最后一句话:“哼!臭小子!真是便宜你了!宝宝——呀!”
它本来还要再说上几句的,可是远方的那团光芒已经掠至眼前,它吓得惊叫了一声,当即不再迟疑,身子往上一跃,身体蜷缩成一个圆球,圆球在半空中不停翻滚,越滚越圆,越滚越小,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颗发着绿光的珍珠般大小的珠子,然后这珠子像一只萤火虫一样在空中晃荡了几下,突然间就飘到了小轩的嘴唇上,然后顶开了嘴唇和牙齿,一骨碌地钻了进去。小轩的两腮发出一阵朦胧的绿光,这绿光又很快地消失掉了。
而随着绿光消失掉的,则是一声响彻天地地怒吼声:“喔——靠!”
声音刚刚响起来不久,就见一身穿麻衣,脚踩草鞋的清瘦老者坐在一只体型修长硕大的白鹤背上从远方疾飞了过来。白鹤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离那榕树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优雅地收起了翅膀,挺直脖子,发出一声悠扬的鹤唳。而在白鹤的身上,散发着一团乳白色的光晕,这团光晕阻挡了雨水的侵入,让那只白鹤在满天风雨之中愈发显得飘飘欲仙,犹如仙鹤一般。
而那个老头却由于惯性一下子从白鹤的背上飞了出去,在半空里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一头栽在了前方十几米处的草地上。可那老头却全然不觉得疼的样子,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前方榕树下的小轩,一双枯瘦的大手绝望地往前伸着,嘴里呜呜唧唧地嘟囔着,也不知道他是在骂人还是在哭泣。
那老头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身体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他先是口喘粗气,目眦欲裂地瞪着那自顾独立在石头上,用喙整理羽毛的大白鹤,然后才无比哀怨痛苦地转过身去,一步一顿地来到小轩的身前,泪流满面,那神情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呀!
那老者对着小轩的身体呜呜哭号了一番,见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绝望之余更是怒火中烧,他愤愤地转过脸,眼中几乎要迸发出火星来,他抬起手臂,伸出食指点向那只还在石头上自顾整理羽毛的白鹤,声嘶力竭地痛骂道:“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大笨鸟,又胖又丑的呆头鹅,傻不拉唧的大白痴,天下第一大路痴,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东西费了多少心血?我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连守了好几个月,为了它,我专门去天机阁找阁主为我占卜天机,我还腆着老脸去求那个不要脸的司马老头送我一套五行阵法,为了这个,我还被他们生生敲诈去了两块白灵,可结果呢?就因为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蠢货,我什么都没有了!就一步呀!就差一步呀!我——我——我啐你个呀呀呸!”老头一步步地朝着那只大白鹤靠近着,每走一步就要咬牙切齿地数落出一条那大白鹤的罪孽来。等来到那只白鹤身前的时候,他眼泪混着鼻涕一块流了出来,凶狠的目光更是几乎要把白鹤千刀万剐了一般。
可不管那老头怎么出口成脏,那只大白鹤只是翻了翻眼皮,白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依旧只顾整理羽毛。
那老头见状,自然气得不行,突然,他计上心头,手突然指着白鹤身后的天空,一脸惊愕地叫到:“咦?那不是小月儿的火凤吗?它怎么飞到这里来了?”
那只白鹤自然不信老头的鬼话,可是猛然见听到“火凤”二字,它的脑中立马浮现出那只婀娜多姿,美艳绝伦的红色靓影来,它一双小眼睛立马亮起了红心,头也下意识地朝着身后望了过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它心里一惊,知道上当了——
那老头趁着白鹤回头的功夫,把手在脸上一搓,把脸上的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全抓进手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敏捷迅速地抹在了白鹤那纤尘不染的白色羽毛上。做完这一切,他得意之极地大笑了起来,打蛇打七寸,他自然清楚这头大笨鸟的七寸在哪里——极度的自恋和洁癖!
果不其然,那只白鹤回过头发现那沾在自己羽毛上一坨青黄的浓稠液体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唳,仿佛那团液体是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毒药一般,它慌乱地翻腾着翅膀,好不容易甩开了那团液体,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冒出红光,它张开又尖又长的喙一把啄在了还在自顾大笑的老头脑门上。
老头吃痛,怪叫一声,往前一扑,一把掐住了白鹤细长的脖子,两人,哦不,是一人一鸟昏天暗地地揪打在一起……
好一会,一人一鸟才狼狈不已地分开了,各自喘着粗气。那老头耷拉着脑袋,一脸悲愤地来到小轩的身前,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差点又要哭天抢地一番。他直勾勾地盯着还在昏迷不醒的小轩,怔怔地地站了一会,脸色突然又变得悲天悯人起来,那股沧桑感很难让人跟他之前的那个疯狂形象联系在一起。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喃喃说道:“老夫费了这么大的劲,最终却让你这小子得到了便宜。难道这,就是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