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说小轩这边。自从在军营门口跟虎子哥分手之后,小轩虽然心里难过,可是木已成舟,他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做那儿女情长的感慨,虽然他才不过七八岁年龄,不过经历了这么一连番的苦难,他倒是成熟了许多。他谨记着虎子哥的叮嘱,不敢走那宽阔平坦的官路,生怕又遇见那些个掳人的黑衣人,又给抓进军营里面去,所以一路上专挑小路,满心忐忑又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着尽快地远离那片军营,并打算赶在天黑之前,能找个村落,先借宿一宿,等过了今夜,再做打算。
可他走了有几十里地,倒是途径过几个村庄,可进去一看,断壁残垣的哪里还有活人的影子,眼看着天越来越暗,马上就要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可他却还找不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他忍不住又急又怕,一双小腿也酸麻得重如千斤,每往前挪一小步都觉得异常费劲。而且从早晨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点东西,水倒是在一条路过的小溪边喝过几口,可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水不干净还是什么原因,他现在的肚子除了饿得咕咕直叫外,还一阵阵地刺疼,当真是祸不单行呀!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底,在东方的天空里,隐隐有些许朦胧的亮光微微穿透层层叠叠的云层,向着地面洒下几丝昏黄的光芒。小轩几乎已经累得虚脱了,他背靠在一棵榕树下,站都站不稳。周边茂密阴森的草丛里传来蛐蛐和好多不知是哪种虫子发出来的吱吱声,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这空旷无人的原野里愈发显得孤寂和恐怖。
小轩很是害怕,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怕会招惹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抬起头,想要找到天空中的月亮,想要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找到那团唯一的光明,就好像这样,能给他带来勇气和希望一样。
可他还是失望了,天上的云朵很厚很密,月亮像是一个被囚禁住的精灵一样,虽然极力地想从云层缝隙之中挣脱出来,可那连绵不绝的云朵好比那无边无际的铁链一样,虽然有着空隙,可却牢不可破地把那块玉盘紧紧束缚在了里面。小轩看着那颗在缝隙中苦苦挣扎的月亮,想到了自己当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处境,忍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地啜泣了起来,身体也像是被抽掉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背靠着树干无力地滑落,瘫坐在了地上。
远方刮起了大风,那冰冷的强风呼啸着刮过草丛和树木,传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小轩瘦弱单薄的身体被那冷风吹过,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他身体蜷曲,双手紧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在大腿之间,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更加伤心了。
在那树枝不停摇晃,树叶哗哗作响的榕树里面,突然间亮起了两点红光,这两点红光像两只萤火虫一样,在那呼啸作响的寒风中忽明忽暗,飘飘忽忽,从榕树上方盘根错节的枝干上,慢慢朝着树干底下,还坐在那里呜呜哽咽的小轩头顶缓缓飘去。
远方的天空突兀地闪起一阵强光,隐约可见一条蓝色闪电穿梭在那云层之间,紧接着,大地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轰鸣声,要,下雨了!
小轩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强光吓得身体一震,惊恐地抬起了头,那紧随而来的雷鸣声更是仿佛锤打在他的心脏一样,他的心也跟着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惊恐的眼睛里满是绝望,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自己呢?
但真正的危险却不是那道闪电,也不是那声雷鸣,而是那两点越来越靠近小轩头顶的红光,刚才那道刺眼的强光惊愕了惶惶不安的小轩,可也照亮了他头顶那两点红光的原形——竟然是一条盘踞在树枝上,半米来长,浑身碧绿,尖嘴长身的毒蛇,而且是毒蛇中最致命的品种之一:竹叶青!
风还在猛烈地刮着,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小轩梗着脖子呆愣地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密集的闪电,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
突然,他只感到脖子一痛,小手下意识地朝着疼痛的地方抓去,入手是一种滑腻冰冷的触感,很长,像一条绳子。他还不知道那是一条毒蛇,下意识地抓着那个东西伸到眼睛底下,借着刚刚亮起的一道闪光看了看,瞳孔骤然紧缩,面无血色,“啊!——蛇!”他嘴里尖厉急促地发出一声惊恐之极的惨叫,精神崩溃,很干脆地直接晕了过去。
那条竹叶青尾巴被小轩抓在手里,头部的尖牙却还紧紧地刺夹进小轩的脖子上,等它把全部的毒液注入了小轩的血管之中,小轩也失去了意识双手无力地垂落在了地上的时候,它才不急不缓地松了口,收起了尖牙,吐着分叉的信子在小轩逐渐变黑的皮肤上蹭了蹭,最后才蠕动着翠绿的身体从小轩的身上爬了下来,蜿蜒前行,钻入前方一片漆黑的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滴,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几点,可随后越来越密,越下越大,不到几息的时间,雨滴便连成一片,成了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因为躺在榕树地下,雨水被上方繁茂的树叶遮挡,所以一时间小轩倒也免去了被淋成落汤鸡的悲剧,但随着雨势越下越大,越下越久,从顶端树叶罅隙里滴落下来的雨滴也越来越多,那些雨滴滴打在小轩的头上,脸上,衣服上,没多会,小轩的头发被浸湿了,发丝凝结成块垂落在额前,雨水顺着发尖又滴落到地上,衣服也浸湿了雨水紧紧地贴在肌肤上。
小轩脸色苍白,嘴唇深紫,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着,可却没有丝毫意识,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天空依然遮天盖地地下着大雨,对于那些卑微的生命,上天向来是极其吝啬的,它不会轻易去怜悯任何人,任何动物,任何生命。如果不出意外,小轩活不过今晚,可能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他已经会成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无时不刻不在发生着死亡,对于那些弱小的生灵而言,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谁也救不了它们,它们也怨不到谁的头上。因为这,就是命!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团绿色的光芒突然从天空中跌落了下来。因为雨势太大,一时间也辨不清它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这团光芒好巧不巧地重重地砸落在那棵榕树的不远处,距离榕树下的小轩也就四五步的距离。
那团光芒砸落地面的时候似乎还发出了一个声音,又好像没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叫人很难听个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团光芒它不是个东西,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种活的未知生物,因为它在动——
这团会发着绿色光芒的未知生物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因为刚才撞得太猛,还有些犯晕,踉踉跄跄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好不容易稳住了平衡,它舒展着身体,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犹如婴童般的叫声:“呀!摔死宝宝了!”
这回总算可以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它竟然是——竟然是一个婴儿!
说是婴儿也并不很准确,因为这个生物虽然长得跟婴儿十分相似,可它的身体只有正常成人的手掌那么大,而且长在它头上的也不是正常婴儿的黑色头发,而是三根两三寸长,婴儿手指般粗细,白色透明的触须般的东西,而且它的四肢尾端也不像正常人的手掌脚掌,而是长着好几片翠绿欲滴的叶子,看起来更像是倒插在身体里的的白萝卜。但它的那张脸,却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粉嫩喜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简直不像人间所有,人们一望着它,就有种灵魂被洗涤的空灵和宁静。
但这个小东西接下来说出的话,却立马将这种清纯脱俗破坏得一丝一毫都不剩。只见它抬起那根白萝卜一样的上肢揉了揉脑门,恨恨地说道:“该死的臭老头!宝宝诅咒你走路摔死,喝水呛死,被雷劈死,被树压死,被宝宝的尿灌死,被宝宝的口水吐死,被宝宝的屁臭死,被宝宝……”
呃——我们姑且这么看待它吧:这是一个长相怪异,言语粗鲁的畸形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