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情艾草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吐露给最亲的亲人。
有些话她可以毫无忌讳的说给闺中密友可她却不敢向家里人说一个字,因为她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话。
艾草现在只想要一点支持,一丝肯定,仅此而已。
所以她才会说这些似是而非、冠冕堂皇得让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的话。
这话立竿见影,效果显著,可艾草的心却轻松不起来。
她连回头看一下艾峰都不敢,只是加快手中动作,想把手中的笔记本擦得更干净一些。
“我还没说你呢,读了五年高中感觉怎么样?明年就要高考了,没问题吧。”因为身体的关系艾峰时时要休学,近几年才算调养好,她一毕业艾峰就要读高三了,艾草总想发点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慨。
“不好不坏,就那样呗。”
艾草了解艾峰正如艾峰了解自己一样,他说这话明显是极有信心的。
“那我就在京都等你。我们姐弟两还能在那儿安个家,把爸妈和……奶奶都接过去。”
艾草说这话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在她弟心里留点痕。她已经把关于老人家的病情资料传给习蔺。
习蔺所在的医学院是学校的招牌专业,她今后的硕士生导师更是医学界的泰斗听说还是脑科权威,指导的项目都是全国甚至世界领先的课题,艾草相信他们手上一定有能延长老人家寿命的方法。
艾草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说服家里人送老人去京都就医。
乡下人讲求的是寿终正寝,老一辈人的观念是得了不治之症就不用再瞎折腾,静静等待走向生命的尽头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她要先给自己找个同盟才好做说服工作。
艾峰点了点头,可一想到自家姐姐一直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动作,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话我就说一遍,你在外面要是受了委屈别憋着,虽然我不可能立马出现在你面前,不过现在的交通这么方便,订张机票我还是会的。”
听着这话,艾草想起四年和家人单靠电话联系双方从来都报喜不报忧的求学生涯。
鼻头微酸,想说点什么却发出了一声呜咽,只得强忍下想说的话点了点头。
她很想认真看看已经悄然步入成年人行列的自家弟弟,光看面相他经常被别人错认成是她哥哥。
以前如果听他说这话艾草一定会认为他又在充大人可现在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这世上她又多了一个可以全然依靠的人。
艾峰放在艾草肩膀的上的手能感受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知道自家姐姐又在故作坚强,不想在他面前流露一丝半点的柔弱,艾峰只得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整理好了就下来吃饭别让爸妈等急了。”
艾草只点了点头仍旧不打算回头。艾峰叹了口气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一贯都很欣赏他姐的倔强要强可某些时候这样的特质也最让人头疼,譬如此刻,越亲的人越难让她流露真情开口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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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去好好睡一觉,今晚就让我陪着奶奶吧。”
艾妈看着自家女儿眼中的恳切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只留了一句“注意不要睡死。”
艾草坐在床边为了能随时看护而特设的沙发上,认真端详着艾奶奶。
曾经红润饱满的脸颊凹陷得只剩皮包骨,总觉得比白天第一次见时又瘦了一些。
此情此景,不管艾奶奶听不听得见,艾草都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次回来嘴巴变迟钝了很多。
艾草只得一遍遍摸索着老人家几乎能摸到骨头的手,这双手的温度从来都是触感柔软,温暖湿润的。
是这双手在爸妈吵架时一次次拍着她的腰背哄她入睡。
也是这双手在自己惧怕比赛时带给她自信和勇气。
更是这双手教会她什么叫做坚持。
直到上次回家过年,这双手还在鼓励她朝自己的目标前进,不要有后顾之忧。
艾草从没想过这温度会有渐渐冷却直到消失的那一天。
即使回到家里,所见所闻都告诉她一切已成事实再难更改可她仍旧不肯去相信。
“奶奶,您一定不要离开我,至少不要太快……”艾草很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只好翻开手边的笔记本来转移注意力。
映入眼帘的是一朵被压扁的月季干花,粉红的花瓣,金色的花蕊,颜色因为岁月的沉淀显得有些昏暗。
扑面而来的馨香让她压抑沉郁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
一大段字围绕着花,字是用铅笔写就而成的,字迹也有些淡了,不过可能因为当时太用力的缘故一笔一划仍旧清晰可辨,甚至能看出当时写这字时激动的心情。
她小时有一个习惯,心情波动越大,字体就越大,有时候连格子框都装不下,这习惯在默修闫教她写毛笔字之后才慢慢改过来。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和我们都不一样的人,他抬头时我很吃惊也有些害怕,我的花篮掉下去被他接住了。他的身体好像很不舒服,我觉得他应该是晕车了就让他闻篮里薄荷叶的味道,他果然闻了,他的脸色果然好了点,后来,他带走了我的花篮,我在地上捡到了一个木盒子和一朵掉在地上的花,我把花夹在笔记本里准备把木盒还回去。我心里很开心,我决定以后都喜欢月季花和薄荷。我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因为我好像被他讨厌了。很希望明天能快点来我能赶快把木盒还回去。”
不用说,这里写的花应该就是这干花了,艾草试图把它取下来细细验看却发现这花像是长在上面,稍有动作就有可能破坏到它的完整性,只得悻悻罢手。
艾草盯着这花,想起了和靳闫的初见。
那是在初夏,最后一波柳絮刚开始飘落,月季花开始竞相绽放的时节。
艾草很讨厌夏天,她的体质很喜欢出汗,一到夏天,身体一运动,全身就变得粘糊糊的,她只能穿无袖宽领的衣服。
可后来,皮肤也变敏感起来,在阳光直射下,脖子上会起一些小疙瘩,辣疼辣疼的,她只能避着太阳活动。
穆子堂就调侃说她这种习性像吸血鬼。
可自从那个夏天遇到了默修闫,她彻底爱上了那个太阳离北半球最远的季节。
那时,虽说改革开放的吹风早就吹遍了神州大地全国人民正在响应西部大开发的号召,她所在的小村镇虽然在西南方却依旧没有波及到。
至少村里的女娃们还在以能拥有一条漂亮的小裙子为荣。
爱漂亮的女娃们特别期盼夏天的到来,因为到了那会儿她们就可以尽情的用柳枝和月季花编花篮、编花帽来装饰自己。
还可以用花瓣做成各种各样的花钿贴在眉心之间想象自己变成了花仙子。
这是最天然的装饰品。
一到这个季节,村头古宅门前爬满月季藤蔓的两棵柳树就成了女娃们最常光顾的聚集地。
那里,除了柳树外,还有一条贯穿老宅而过,用青石板铺就的河道,河道里终年有清澈的水流经过,很是凉爽。
玩得累了还能泡会儿脚,把鞋脱了,和翠绿的水草玩,痒痒的,凉凉的,别有一番乐趣。
虽然艾草更喜欢转学以前的课余生活,不是独自一人去野地里搭帐篷就是去山上捡松子,简单来说,没有“朋友”的束缚,她喜欢上了探险寻宝。
可新环境下,艾草更想做一个合群的人,为了让自己有朋友她不会表现出对女孩们课余活动的不喜反而会经常参加她们的聚会。
最重要的一点,在树荫笼罩下,她活动时间能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