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舒宁。
“我和你爸是在金霸KTV里认识的，”舒宁收回盯着窗外的目光，幽幽地说。“那天，黑子哥说有一个供应商聚会，可以带我认识一个大老板，是咱们市最大的咖啡原料供应商，于是我就过去了——你不会连你爸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吧？”舒宁鄙视地看着一脸迷茫的我，“不感兴趣。”我不屑地耸了耸肩。
“好吧，”舒宁摇了摇头，“然后呢，大家都起哄让我喝酒，那个供应商——当然不是你爸，记住了，你爸是建材供应商，”她一脸认真地嘱咐我。
“说正事。”
“那个肥头大耳的咖啡原料供应商，拿着酒瓶子醉醺醺地就开始占我便宜，这时候你爸突然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就拉着我走出了包厢。”舒宁的目光柔和起来，“那一幕简直就像演韩剧一样，他把我带到他的车上——奇怪的是，我竟然也乖乖地跟着他上车了！然后我问他，你这样做不怕得罪人吗？——你猜他怎么说？”
“不要试图让我猜测关于我爸的任何。”我摊了摊手，“没劲~”舒宁瞪了我一眼，“你爸说，我有个女儿，跟你应该差不多大，每次看到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我就情不自禁地会想起她。把你带出来，只是因为我看不惯而已，我总怕我的女儿，没有我的保护也会这样被人欺负。——没想到吧？你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他眼眶里应该是带着泪的，要不然怎么会让我那么感动呢？”舒宁一脸陶醉。
“陈舒宁，你正经点！”我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脚，“干嘛呀，我新买的鞋呢！”她夸张地叫起来。
“继续说，你这么感动，就没有英勇献身？”
“笛拉，你跟文婕混久了吧，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呢？——但是你爸又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实在不应该来招惹我们这些成年男人，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这么说他也被你招惹到了？”
“哈，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果不其然，”舒宁看着一脸好奇的我，故弄玄虚地说，“果不其然——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只是掐灭了烟头，说，你住哪，我送你回家吧。”
“然后顺便上楼坐坐？”
“我倒是想，可他不愿意。”
“就这样？”
“就这样。”
“那香水呢？”
“我下车的时候，他拿给我的。他说，扔了可惜，还不如送给你。”
“这么说，你接受了一瓶差点成为垃圾的香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妖怪陈舒宁。
“不仅如此，”舒宁眼神放空地笑了笑，“在下车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爱上了他。”
“什么？”我惊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别激动，”舒宁拉着我的手臂示意我坐下来，“在知道他是你爸之前，我已经做好当他情人的准备了——说不上他和别的有钱男人有什么不同，可我的的确确是被他吸引了。——可惜，我连他的电话都忘了留。”
“姚宋女不是说，我住院的时候，是你给我爸打电话的么？”
“是啊，我只能演到底咯，我让黑子哥帮我打听到的。”
“舒宁，你在帮文婕写小说吧？——你还是重新编过吧，”我在她眼前摇了摇食指，“这个故事的逻辑也太混乱了——一个建材供应商，车上备着从老婆那偷来的香水，然后他把这瓶香水送给了一只半路偶遇的妖怪，并且对她说，扔了可惜，不如送给你。妖怪非但没有动怒，而且还爱上了他，但最后妖怪却痛苦地发现，那个供应商是她好朋友的爸爸，因此她放弃了这份爱。——“Oh，”这次轮到我牙疼般地大叫，“我要疯了。”
“重点是，那个妖怪的好朋友，也是一只妖怪么？所以那个建材供应商其实是一个魔王？”舒宁哈哈大笑起来。
“陈舒宁！别嘻嘻哈哈的，现在我有两个疑问——我爸为什么要偷他老婆的香水？为什么偷了又打算扔掉？还有，你，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撒谎？”
“拜托，你这是三个疑问了！”舒宁合上我伸出的手指，“前两个疑问你得去问你爸，至于我为什么要撒谎——如果当时我跟你们说这个故事，你们会相信么？而且——我当时已经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成他的情人了。”
“你眼里的桃花就这么泛滥？”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现在我爸要离婚了，你的机会来了——虽然这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事，但比起倪静来，我想我更愿意接受你。”我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地说。
“笛拉，本姑娘还是有原则的好不好！朋友父，不可掳！”舒宁一脸正气。
“得了吧你，”看着一本正经的她，我不由冒出一滴冷汗。
“笛拉大人，您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民女告退了。”舒宁拖长了声音。
“好吧，退堂。”我挥了挥手。
“说真的，笛拉，你就不能试着原谅你爸爸么？你连我这种要被拉出去斩千百次的人都能包容，更何况，是你爸呢？”舒宁的表情严肃起来。
“你不明白，舒宁，”倪静放荡的笑声又开始在我的耳边回荡，“算了，既然我爸离婚不是因为你，那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来就准备往外走。
“笛拉，别让自己活得太累，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很爱你爸爸。”走到门口的时候，舒宁突然小声地说。
步行街上匆匆而过的陌生脸孔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坐在音乐喷泉广场，飞扬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快乐的光芒。一颗一颗，仿佛都在嘲笑情绪异常低落的我。
我知道我爸爸是建材供应商，他的公司名叫“筱鹏建材供应有限公司”。“筱”，是他曾经给我取的名字。但我从不愿意跟别人提起。
每年我都记得我爸爸的生日，但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声生日快乐。
我知道我爸有三个手机，他的手机号码我都能倒背如流，但我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他是我心里的神，可是他背叛了我和妈妈。
我恨他，我恨他，恨他。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歇斯底里的恨，生根发芽的恨，扩张到每个毛细孔的恨，全都来源于，血浓于水的那份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