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一切都顺利,下半年却是一桩一桩的烦心事发生。先是狂下了两个多月的雨,后是一个个的农民工被别的公司的一些小工头给撬走,本来就被雨天拖期的工程,由于农民工的流失,工期更是赶不上来了。杨唯安都快急疯了,亲自去各省招工。
偏偏这个时候,工地上又出了人命,一个工人喝了点酒,下午在扎钢筋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就从没建好的闸上掉下去了,送到医院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赔偿的数额死者家属不满意,那些家属将尸体抬在工地上不让开工。姬传熙被闹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方面工期紧迫,一方面家属闹事。工期人手不足那方面,杨唯安去招工了,这个无需他担忧。关键是人命这事,赔偿方面是交给了律师行,可是不管律师怎么协商,死者家属就是不同意法律规定的赔偿金额。这一点律师也很为难,不管说什么,别人就是摆着棺材,霸着路口,不允许开工。
找警察来处理,警察也没法处理:一没有杀人放火,二没有坑蒙拐骗,一群普通的农民争取自己心里想要的赔偿,谈不妥呆在出事点不走,没有哪条法律可以制裁,再加上一些闻风而至的媒体时时刻刻关注着动静,警察也确实没有办法。
姬传熙不停的下命令,让他那些智囊团赶紧把这些事解决了。可招工人的事简单,问题是招来的工人一批批送到工地上,工地却开不了工,白白养活着那么多的人,更是头疼。
姬传熙在公司待得烦闷不已,第一次感觉手下那帮做事的人没用。他不想继续待在那个让他糟糕的环境里了,于是驱车回家,想安静片刻。
打开家门,司乔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而新闻上播的正是他工地上的事。姬传熙烦躁的走过去停掉了电视嘟囔道:“天天报天天报,都吃饱了撑着找不到别的新闻了”,接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
司乔从沙发上站起来,放轻脚步倒了杯白牡丹茶轻轻放在了他的面前,姬传熙看着杯子里冲泡后绿叶托着嫩芽,宛若蓓蕾初放的白牡丹茶,烦闷的心情有些舒展,过了一会,似乎是在发泄气愤的说:“闹闹闹,在闹下去,老子一分钱都不赔了”
司乔望着他:“在你的眼里人命不如钱重要,此刻在那些闹事的人眼里钱也比死者入土为安重要。都是因为钱,为什么不好好坐下来谈?”
“现在跟那群表面伤心愤怒,一心想要钱的疯子们,没法坐下来谈!”姬传熙忿忿的说
“那些坐下来要价的,都是一些死者亲戚朋友之内的人,而真正有资格谈价的却是天天跪在地上伤心欲绝的母亲和孩子”司乔慢慢分析:“亲人去世,真正伤心的人是没有理智去思考别的事情的,他们只会是出谋划策者的傀儡”
姬传熙静静地看着司乔,他承认司乔分析的很有道理,当局者迷的他等待着司乔这个旁观者更多的见解。
“你现在最好能亲自出面和死者家属谈,律师再怎么会谈也要遵从你的意思,把价钱控制在你规定的范围之内,中间提了别的要求还得先请示你,耽误时间不说,对谈判也没有好处。你出面去谈,首先能让关注此事的电台媒体看到你们真的有认真解决这事的态度,其次就是让为你工作的工人们感到安心。只要你能让死者家属离开工地,你们就能继续开工了”
司乔说完,眼睛直巴巴地带着一种忐忑看着姬传熙:“我的话可能有些不成熟,你们也许有你们的考量,我只是希望你能早些解决这些,不要在皱着眉头烦心”
司乔忐忑中担心说错话的不安,弱弱的让人不忍责备。尽管她的话很幼稚,可姬传熙还是认真地考虑了她的建议。她一定是希望他能这么做,那他就照她的做,即使这样会让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遇到同样的问题时都得出现在谈判桌上也心甘情愿。
他不想承认他被司乔改变了什么,但他的行为却实实在在的因为司乔而改变了。
第二天一清早,姬传熙就召开了紧急会议,一方面让人通知各大主流媒体把舆论往自己有利的一方引导,二方面让财务部去银行办了张60万的卡,离法律上40万的赔偿多了20万,距离家属提出的80万少了20万,这是姬传熙最大的让步了。他不可能完全满足他们提出的数额,他也没有那么善良。
姬传熙掐准了时间点,在11点多的时候出发去工地,到达工地上时已近中午。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没见过他的工人们都过来围观,看看年轻的老板会怎么处理这事,在场的记者们也不停的将闪光灯对着这位传闻中事业有成的富二代。
姬传熙径直朝着棺材前的母子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上前试图阻止他的人。他来到母子俩的身边,蹲下来看着那因丧夫而憔悴不堪的妇女和因丧父而迷茫不知所措的大男孩,伸手轻轻的扶起跪地的年轻男孩说:“快把你的妈妈扶起来,这么大的太阳还让妈妈这么跪着,怎么忍心?”
略带指责的话语让男孩迅速的看向母亲,母亲孱弱弯曲的身躯拨动了男孩的心,他立即蹲下去搀扶起母亲。母子二人都看向这个来头似乎很大的年轻人。
姬传熙扫视了一下四周,温和的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再慢慢解决赔偿的问题”
“不行”马上有家属反对:“你们不答应赔偿的金额,我们不会走的。谁知道我们一走你们会耍什么花招”
“对啊,对啊,不答应就坚决不走”附和的声音响起。
姬传熙凌厉的目光投向反对的人,那人明显的退缩了一下。姬传熙昂起头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那人停顿了一下,马上就大声喊道:“我是死者的弟弟,我哥哥一走,留下这孤儿寡母的怎么生活。你们赔偿的那点钱怎么够她们生活”
姬传熙继续看着他,死者的弟弟?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出事的时候通知家属,没有听说死者还有弟弟,那这个人肯定就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我们赔偿的金额够他们生活”姬传熙轻声说道:“关键是他们想怎么生活,如果普普通通的过日子,绝对够了。但如果想毫无节制的吃喝花费,那肯定是不够,但不够我们也没有义务满足”
“你们这些有钱人,都被猪油蒙了心,出了人命拿出那么一点钱就想解决,你们想都不要想,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姬传熙没在理会这个人了,他将目光直直地对向那对母子:“我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发生这样的悲剧大家都不想看见,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有再多的纠纷也不该让死者暴晒于阳光之下”
姬传熙朝着指责的方向一步步的攻击到母子俩的内心深处:“死者为大,本该入土为安的,可是你们为了多要一点钱,不惜将他爆光在天地间,难道他存在的目的只有钱吗,连死了都要被你们拖着谈钱…“
“不是这样的”那位母亲哭泣的无力的反驳:“不是这样的”
之前反对的那人马上就蹦出来大声喊道:“要不是你们拖着不给我们要的钱,我们会让死者不安息吗?”
又是这个弟弟,姬传熙怒不可遏的望着这个人,但他马上就收起了愤怒的情绪,此人是这个事件的领头人,不能再和他呛,说服了他事情就解决了一半。
想到这里,姬传熙搭着那人的肩把他拉向一旁,避开众人温和的说:“你哥哥的事是个意外,他喝酒上工这是我们严令禁止的事,出了意外他负很大的责任。你们提的赔偿要求站在你们的角度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我们不能同意你们的要求。这工地上有一千多号人,我公司的工地也远不止这一个,如果我因为你们闹就同意你们提出的金额,那以后每个工人都喝酒上工,出事了就狮子开口闹着要钱,我还要不要生存!”
“你的这番话,你的那些律师早就说过了。”那个人丝毫没被说动,还越发来气了:“你怎么生存那是你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你们就是不想多赔钱,你是负责人那我就把话亲自说给你听,不同意我们就是不走,就是尸骨化成水流满地,我们也不走”
姬传熙看着他,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这个人说话很有逻辑,应该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而且带头闹事,会有那么多人都听他的,就足以说明在当地他是个受人尊敬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好面子,想把事情做好让人敬仰,如果事情不按照他计划的走,那他的面子肯定会受损,他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姬传熙丝毫不受威胁地说:“那我也把话隔这,你们愿意闹就继续留下闹。但我会马上把这个工地的工人都撤走。你想清楚了,我一旦把人撤走,那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接着他指着那边一直看着他们的母子说:“你看看你的嫂子和侄儿累成什么样了?小伙子年纪小,还可能抗的住。但他母亲的身体就经不住长时间的折腾了,万一他母亲撑不住病倒了,而我们又撤走了,那一分赔偿金都没拿到的小伙子怎么照顾他的母亲。”
姬传熙看见那人的眼神里有了顾忌和退缩,继续说道:“你为他们争取更大的金额,这是一份好心。可事情闹得下不了台了,那你就是好心干坏事,别人还会感激你吗?”
对方继续沉默,姬传熙拍了拍他的肩说:“我让殡仪馆的车来将尸体安放过去,你们都随我去吃个饭休息一下,然后好好坐下来谈赔偿金额。你离开家也那么久了,家里的事肯定堆了不少,早点回家不是件坏事”
对方被说动了,跟着姬传熙没有再发表意见。但姬传熙知道,他必须要在人前给这个人面子,这个人会帮他做很多的事后工作。
果然,说动了这个人,事情好处理的多了。那个人走过去说了句:“大家先去吃饭吧,留两个人和殡仪馆的车一同护着棺材去殡仪馆,待会先吃完饭的人去换守着的人”这样的命令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我和妈妈去守着爸爸”男孩弱弱的声音响起。
“你们要去吃饭,吃完饭要谈赔偿的事情”
男孩乖乖地听了那个人的话,跟着姬传熙一起去了吃饭的地方。
姬传熙点了很多很多好吃的菜,那些闹事的人可能很长时间没有吃一顿好的了,也可能是桌上的菜真的是太好吃了,那么多的菜都吃完了,所有的人也都吃的非常高兴。
吃完饭,姬传熙单独请那对母子和带头的人到了一个清静的包间,谈赔偿的事。姬传熙开始就直接地说:“你们要求的那个价是绝不可能的,但是这位大哥极力的争取,我把金额提高了20万,这里是一张60万的卡,密码在里面。你们商量一下这个价满不满意”
母子俩都看向那个人,那个人沉思了一下,把卡推到了那个母亲前面说:“收下吧,60万就60万了,再折腾下去价钱也不会有多的,早点让老栓哥入土为安才是正事。你拿着这些钱好好的照顾小栓子”
“嗯~谢谢,谢谢”那个母亲含泪的点头…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换作以前,姬传熙是绝不可能和这些人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和谈判的,那是他想都不会想的事,但现在他这么做了,虽然他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司乔有的改变,可事实就是因为司乔想他出面他才出面的。
司乔,这个安静的女子已在无形中能影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