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很直接的,他陪着颜一一来到天华最繁华的地段,那里有天华最奢华的宅院。
叶秋并没有急着去找龙霸天,他在一家茶店要了一碟花生,三个肉包子,还要了两杯龙井。
颜一一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她是想拉着叶秋直接去天龙帮的。
她有点担心,她怕这个男孩子突然害怕,然后离开天华。
在河边的半个月里,几乎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噩梦。阿爹抽着旱烟说要给他报仇,那浓浓的烟喷吐在她脸上,从嘴巴、鼻子、耳朵疯狂的塞进她肺里,然后她会咳嗽。
然后好多人都在追她,那些人骑着马拿着刀,吹着口哨,一边吆喝一边甩着手里的铁链,她想一定不能被那些铁链缠绕,于是她就拼命的跑。
姐姐蜷缩在唐哥哥的怀里,唐哥哥抱着姐姐,另一只手拉着阿言。然后他们一步一步逼近她,指着她说要她报仇。
雾气很浓,天上细微的月光落在地上时只剩下一层薄光。
她醒来的时候,都会听到这个男孩子说,“喝点水吧,看你咳嗽的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然后她的嘴唇就会碰到粗糙的竹杯缘,里面的东西永远带着淡淡的甜味。
竹杯是叶秋截取岛中央生长的湘妃竹根部竹节,水里浸泡了甘草和知母,还是温热的。
这个男孩子是个好人,从他救下自己那天她就知道了,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担心,因为好人是会讲道理的,如果他被天龙帮的人说服了怎么办?如果他不想拔剑出剑怎么办?如果自己报不了仇该怎么办?
她越来越担心,后来就算没做噩梦她都半夜醒来,醒来后全身被汗浸湿了半边。
“你不睡觉吗?”有一次她问叶秋,每次半夜醒来都能看到那双不算明亮却又带着光的眼睛。
“睡呀。”叶秋说,“只是看你这样,我睡不安稳罢了。”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莫名的一股酸涩感让她忍不住眼里的泪。
“毕竟我要做大侠嘛,你是弱女子,看到你这样我会心不安的啊。”她听到叶秋挠头的声音。
“你会帮我报仇的,对吗?”她低着头问。
“嗯。”叶秋应了声。
“一定会的,对吗?”她又问了一遍。
“嗯,当然了。”叶秋肯定的声音。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个馒头垫垫肚子?”叶秋一口把龙井喝了,咋了咂嘴,拿着一个馒头。
“我不饿,”颜一一摇头,“你吃快点吧,天龙帮就在前面了。”
“你不吃我就不去了。”叶秋赌气似的说,可是看到颜一一一下子红润的眼睛,然后又和颜悦色,“来吃点嘛,不吃就没有力气,到时候逃跑都没有力气。”
“为什么要逃跑?”颜一一犹豫了会,终于坐在叶秋对面,也是一口喝掉了那杯龙井,大口吃着馒头。
“打不过就得逃啊。”叶秋嘴里嚼着大口的馒头,声音有些模糊,不过颜一一还是听清了。于是她咽下嘴里的馒头,不在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的了。
“放心吧,我一定带着你的。”叶秋拍着胸脯,像是在承诺。
“嗯。”
“小二,结账。”角落里汉子喝醉了酒,站起来的时候显得踉踉跄跄,脚下的椅子被他绊倒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衣服,像是一个太极。
不会要闹事吧,叶秋往那边瞅了瞅。
“青爷您吃好了,二钱银子,掌柜说这顿饭孝敬青爷的。”
“放你娘的臭屁,多少就多少,难道天天来你这吃,你天天免费吗?草!”汉子摸出几个钱摁在桌面,一把扫开小二,晃晃悠悠的走了。
还好没有什么,叶秋继续吃炒花生,颜一一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像是受了惊吓。
“你怎么了?”叶秋拍了拍颜一一肩膀。
“那人穿着天龙帮的衣服,他是天龙帮的人,你快去杀了他啊。”颜一一哆嗦着,指着门外已经走远的汉子背影尖叫。
“他已经走了诶。”
“你去追啊。”颜一一说。
“已经看不到了。”叶秋往门外看了眼,汉子走过一个拐角消失不见,“先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就去天龙帮。”
四座一人高的石狮子蹲坐在大门两侧,青黑色紫檀木大门,上面鎏着金粉,门口站名两名精湛的汉子,额头青筋突起,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练家子。
高高的屋檐下正中央贴着一块漆黑大长方形牌匾,上面金色的字体飘洒飞逸,‘天龙’二字真像一条将要腾飞的金龙。
“你确定他们帮主在这里么?”叶秋扭过头看着身后的颜一一。
“嗯,”颜一一用力点点头,“就是这里,我姐姐的身体就是从这座大门扔出来的。”
“我要见你们帮主,你们快去禀报。”叶秋走到门前,对着两名男子说道,声音洪亮,夹着些许内力。
“这位少侠,请问高姓大名师承何处?”左边的程四拱手,礼数倒是周全,毕竟对方是配剑的人,只要是剑总不会太过简单,即便对方只是个少年。
叶秋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跟着师傅学了十二年,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师承何处,于是他只好冷笑两下,“快点去禀告你们帮主,不然我就拆了你们天龙帮。”
“公子,不要再和他们客气了,这些都是人渣。”颜一一恶狠狠的说道。
“是你,”右边的赵五看到颜一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阴狠之色“你竟然还敢回来,我天龙帮上次饶过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你竟然不知悔改还敢回来。”
“真是天大笑话,要不是我躲进炕里,早被你们这帮恶鬼吃了。”颜一一立即反击。
“不要以为找了个使剑的便以为找到了靠山,真是不知好歹,还会拖累别人。”
“四哥,别和她废话了,这娃娃咱帮主可是提到过一次的,今天可是咱们立功的时候啊,不然等到常护法他们回来,这事就黄了。”赵五笑得淫邪,而这般笑的人要么是龌龊之人要么是练了阴毒之法。
而他习惯了这么笑的人,趁着叶秋不备忽的抛出一把石灰,虽然天龙府的府门很气派,可是再气派的东西都没有性命气派。
在天龙帮里向来有情义第一性命第二其它靠边的原则,从来都没有人把阴险却又能保命的东西看做下三滥。
一旁的程四稍微往右边靠些,避着这些石灰,显然他们是极有默契的。
叶秋往后一跳,携着颜一一,右手拔剑,天择剑尖在那一人高石狮子脖间挑过。
当他落地的时候,砰,巨大的石狮子头滚落到地面,左右晃动着,而那立着的石狮子脖间切口处光滑如镜。
赵五看到首颈分离的石狮,前倾的身体硬生生定在地上,“四哥,这点子硬,咱们先禀告冷先生。”说完俩人比来时速度更快,退到门后,一个闪身消失了。
颜一一盯着天龙府的大门,一把挣开叶秋的手往前冲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啊?”叶秋一把拉住了他。
“我要去杀了龙霸天那狗贼。”颜一一扭着身体想要摆脱叶秋的手,却发现叶秋的手就像一把大钳,死死钳住了她。
“我要杀了他……你不是说要帮我讨个公道的吗?现在那混蛋就在里面,你帮我杀了他啊!”颜一一不再挣扎了,只是流着眼泪,神情带着凄凉。
“我……”叶秋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要摸摸颜一一的头,抬手时看到天择剑还握在手里,只好又收了回去。
他本想说他只是来替她讨个公道的,可是并没有答应说一定要杀了龙霸天啊。
要知道龙霸天可是一帮之主,手里管着千百来号人,可他们只有两人,还有个是柔弱的女孩子。
他又不是无敌的,他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凭什么那么多人要杀他,他一定不会死呢。
所以万一做错了是会死的啊!
叶秋把天择收回剑鞘,摸了摸颜一一的头,“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颜一一抽噎着,慢慢转过身走到叶秋身后,她有些迷惘了,她是希望眼前这人帮她报仇的,可是……
“你说过要帮我的,对吧?”
“嗯。”叶秋点点头,依然抓稳了颜一一,他知道这个小女孩激动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帮你,毕竟我要做大侠嘛。”
“龙霸天是个绝对的坏蛋,他周围的那些人也是坏蛋,”颜一一这个时候渐渐的平静下来,带着殷切的目光,“你要做大侠,大侠要杀坏蛋,所以一定会杀了他们的,对吧?”
“我不知道,”叶秋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要成为大侠的吗?”
“嗯。”
“你是个骗子,”颜一一终于低下头不去看叶秋,只是喃喃说道,“骗子……”
“我一定会帮你的。”叶秋低低的说,他不知道颜一一听到没有,然后他用力点头,“真的!”
叶秋没有看到,颜一一埋下的面颊上忽然就笑了。
唉,叶秋无声的叹息了声,慢慢走到大门前。
现在他可以近距离仔细打量这座天龙府的院门了,大门上刷着朱红的漆,中间两个铜象衔着的铜环还在轻微的抖动,这扇敞开的古朴大气的门后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豺狼虎豹。
在下一刻里面的各种妖魔鬼怪会不会一下子涌出来,把他和颜一一撕成碎片,他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