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没从蔡盈紫决绝而死反应过来，只有石勒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疯女人，没想到她还敢这么做！石勒恨恨的想着，倒不是因为多在乎这个女人，再漂亮的女人他能没有？
他欣赏这个女人的大气，在面对虎狼般的逼迫，不是靠强撑的一股劲，而是真的坦然自若，不卑不亢。他以为这个女人很识大体，他也打算把她带回自己的后宫了，哼，蠢女人！
没由来一股戾气生出，就是刚才那女人要杀他时候也没太大心绪波动，“带出去，剁碎了喂狗！”
“是。”
堂下众人这才惊醒，恍然看到石勒狠狠的盯着他们，又把头低了下去，任由士兵拖走冰冷的尸体，徐州城刺史二夫人香消玉殒，和大夫人一起进了野狗的肚子！
乱世命贱如草芥。
经过刚才的闹剧，大堂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堂下之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嗒…嗒……”
一双雕花玄金的靴子贴近自己，离眉毛已不足一尺。
“砰”一声大力，高坡的脑袋砸在地上，“陛下，这女人胆大妄为，但和我一点关系没有啊！”
几近以哭腔喊出这句话，靴子的主人没有说话。
“起来”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抬起头来，因激动而漫红的眼眶就要溢出，高坡顾不上失态，急忙要起身。
起来的时候因为跪得时间长了，差点一个趔趄扑在石勒怀里。这可把他吓得要死，又要跪下，那只有力的大手拦下了他，还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过看来只是一厢情愿罢了，高坡的心里是又惊又怕。有句话怎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不过是自己就要死了，所以对方没必要为难自己了。
“陛下，在刺史的书房里有封来自京城的密信。”马上就要死了，高坡把能知道的都吐出来，希冀可以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石勒没有说话，只不过手已经松开他。
“不是圣旨，好像不是从宫里传来的。据我了解，好像是…”高坡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手做了一个隐晦的动作。
“嗯。爱卿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石勒背过身去，似乎不想再说话。
这时堂下众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谁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幺蛾子，在真正的赏罚恩赐下来之前，他们的心都会悬着。这年头，投降活得也不轻松！
大堂上，除了石勒已是空无一人。
“老家伙，你看孤是不是有些做过了？”突然开口。
“是不像平日的陛下。”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张大先生总是教育我要礼贤下士，要温良恭俭，让我学那曹操，可那玩意有个鸟意思。孤觉得还不如这样哈哈大笑来得爽快，更能赢得人心。”石勒哈哈大笑道。
“张先生是读书人，他们总有他们的处事方法。帝王的术，臣子的道，将帅的谋略，各自有各自的规则，山这边的人看那边的人，总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才明白自己已经多嘴了。
石勒倒是不在意，“张先生是张先生，读书人是读书人，可别混为一谈。读书人，读仁义礼智信？读君臣社稷？我看都读会了应声虫，瞎叫唤，让他们管下一县一城还行，再大就够呛咯。”
“……”
“对了，你说刚才高坡透露的消息。晋国京城给徐州刺史的密信，是谁写的呢？庾亮？还是…”石勒与那隐在暗中的人对视，笑了笑，猜得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计划，可以让暗鹰去。”沉默了一会，沙哑的声音抛出这么一句话。
“哦？”石勒发出疑问，“这么危险的任务，你就放心让暗鹰去？毕竟这就算一趟十死无生，你舍得？”
“没有舍得不舍得。暗鹰是属于陛下的，只要陛下舍得。”
“好了，这事不用说了，孤自有计较。”石勒大手一挥，隐藏在暗中的人识趣地不再开口。
石勒来到那张悬挂徐州城战略分布的军事地图，他不喜欢沙盘，而喜欢看地图。他认为看地图更有一种征服感，大局感，一种征服天下的兴奋。
“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地图，天下！赵国如遮天的雄鹰，横亘北方，领土之大，一时无俩。往下是东晋龟缩一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苟延残喘至今，在石勒眼中，晋国的命运全靠一口气吊着，而那口气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松口。往西，石勒的心腹大患，成汉。和他一样，都是乱世中拼出来的新兴势力，不属于隐世山门，世家豪阀，虽然不算强大，但石勒一直不曾小觑他们。
巴蜀，山门奇多，好多世家大族都隐居于此。而巴蜀的统治者，和石勒一样，曾经是最底层的人，就因为这个，石勒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有机会坐下来喝一杯也是好的，就像当初官渡之战曹操和袁绍于两军之前煮酒论剑话英雄，可惜他应该是没这个机会的。
巴蜀武林风气奇重，如果能把这股势力拿下，再加上孤精心编制的五万大鸾步卒，让石虎带领，想必拿下巴蜀是没多大阻碍的。大鸾是山海经里一种大鸟，有翅却不飞，奔若惊雷，石勒特选五万骑兵由马转步，连骑兵大都督石虎都给他们当步军统帅了，可见石勒对这支军队的重视，也显示了石勒争霸天下的野心。
“对了，石虎呢？”
“石虎将军应该是追问那把神兵的下落了。据黑雕给我的口信是这样。”
“嗯，这次把石虎从骑军转到步军，想必落差有些大。所以这次拿下徐州城是幌子，得到那把兵器，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一把兵器而已，于国无益。”
“那是，在你眼里，就算给他十把这样的兵器，也一样比不过你。哈哈是吧。”石勒大笑。
“陛下过誉了。”“你这老东西”石勒摇头大笑。
“来人，去请大执法。”
大执法，赵国百官之首，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暴虐如石虎也不敢触碰他的虎须，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好多人都说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总之，赵国京城好多人都听说大执法平日里多么温柔。只有那些上层人才对他充满敬和畏。
大执法，除了皇帝，谁都可以执法，这是皇帝陛下亲口在朝堂上下的旨意，如石破天惊，但也引发了更多汉人降将的心悦诚服。
脚力虽云弱，心灵尚宛然。
休轻刖孙膑，犹解杀庞涓。
据说这首诗就是那位已故的大司马对张宾的概括，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而这首诗作于五年前，石勒派石虎千里奔袭，成功打破两赵相持的僵态，又让刘忠平转战东北，从后方一举拿下前赵都城，基本统一了北方，而刘忠平也借此冲上天下将榜十五的位置。据说一切一切的主谋，都缘自这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烛火摇曳，一主一臣在大堂里畅谈了许久，而徐州城也拉开了夜幕。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恰君子于共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