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铭听着这些往事,震恸不已!
十五年来,安宁的生活,原来付出了这样巨大的代价。而如今,连爷爷都要走了,都要折在这代价之中!
他怨,苍天如此不公!他恨,贼人毁灭家园!
可是,他更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儿醒悟!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能力获得更多的灵草,没有力量为亲人报仇,而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爷爷离开。
怨恨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撕扯着他的内心,吞噬着他的灵魂!
“啊啊啊!!!”黎铭发出了悲伤欲绝的嘶喊。他双目赤红,魂息乱窜,浓郁的灵气疯狂的汇聚而来,滔天的怨恨让他魂力自主运转,一波波的冲击着魄脉。周围灵气震荡,伴随着魂力冲击,挤压到他的魄脉之中。此时的他就像狂暴的中心,满脸通红,青筋暴起,衣服瞬间粉碎。
黎昊天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黎铭,他的眼中满是期待,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的抓着床沿,呼吸渐渐沉重难抑。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咔嚓”一声,细微的碎裂声从黎铭灵魂深处传来,魄脉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细缝。灵气开始疯狂的钻入黎铭的身体,魂力也跟着急速运转,巨大的压力之下,魂脉的裂缝越来越宽,越来越长!一炷香后,整条魄脉都被激荡的魂力打通了!魂息开始渐渐平复,魂力在魄脉中徐徐流转,主魂魄脉相互交融,整个魂魄完成了一次新的蜕变!至此,黎铭的第一条魄脉终于开启。
黎昊天勉力抬起的身子慢慢放下,他的眼中流露出欣慰的柔光,这个孩子终于开启了魄脉,从此他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自己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黎铭扑到床前,他看着爷爷对自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心中更加难过,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儿开启魄脉,让爷爷等了这么久。黎昊天似乎看到了他的内心,吃力的说道:“好孩子,不要埋怨自己,也不要有恨。埋怨只会让你难过,让你脆弱,而恨虽然可以激发你的力量,但也会遮蔽你的双眼,让你失去方向,呼…”他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孩子,你要去感受世间百味,拥有自己的坚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成就自己的道。”
黎铭握紧黎昊天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爷爷不想让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灵魂,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眼泪流到了嘴里,苦涩的味道。黎昊天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弱了下去,他听见族长对自己说,等铭儿长大了,你要是觉得在世上孤单寂寞,就让铭儿把你的魂魄封印在指南车里,来找我们吧。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铭儿已经长大了呢。
黎铭用指南车封印了黎昊天的魂魄,他的魂魄因为碎裂的缘故,封印的力量需要的不是太多,黎铭如今开启了魄脉,力量足够封印十年。等到十年之后,可以重新再次封印。
如今指南车已经认主,黎铭魂魄相交,魂息中轩辕氏的传承之力已显现出来。指南车以传承之力为介,如今已可被黎铭控制了。
只可惜黎铭的修为太低,到现在除了知道指南车中封印着亲人的魂魄,可以遮蔽天机,就再也发挥不出其他威力了。
又一次来到小镇,看了看这个十年如一日的地方,黎铭简单的吃了顿饭,准备离开了。饭钱是铜制的硬币,凡人们称之为铜板。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爷爷用一个食用的玉碟子换的。爷爷说过,魂士的世界,铜板金银是行不通的,只有灵晶才可以买卖东西,有些东西甚至连灵晶都无法购买,只能以物易物。
凡人的饭食没什么灵气,黎铭自从开启了魄脉,总感觉肚子饿。今天在饭馆里吃了二十个馒头,五盘牛肉,还是觉得不够饱,整个馆子里的人都在看他,老板更是站在门口,以免这个穿着陈旧短褂的少年吃白食。
还是去打一只喇喇兔吃吧,黎铭暗想,这里的人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随手丢下几十个铜板,出了饭馆。
来到大街上,看着自己沾了些许油渍的衣服,他想着,该去买一些衣服了。自从几年前爷爷病倒后,没人为他添置新衣,而他自己又不愿意来这个不欢迎外来人的小镇,他的衣服一直都在改之前的旧衣服,以至于将一个长袍改成了短褂。其实,这件衣服挺好的,他暗暗想到。这是爷爷给他缝的最后一件衣服,料子虽然不华丽,可是穿上却很舒服。这件面料,被爷爷用软角子泡过,格外柔顺,针脚密密匝匝,线头都藏了起来,结实得很,他舍不得换掉。
他更舍不得爷爷,舍不得过去,可是太阳依旧升起,生活依然继续,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用力抿了抿唇,没有再徘徊犹豫,爷爷更想看到的是自己的成长。
在街角的铺子里买了几件成衣,杂货店里买了些火折子,用油纸包好。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储物戒,这是爷爷留下的。只是这枚戒指被交给爷爷时,就已经已经认主了,现在没什么用了。黎铭没有扔掉,贴身戴着,想念爷爷的时候也好有个念想。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荷包底部成八边形,如果翻过来看,可以看到底部纹着小乾坤阵。这是一个储物袋,这种袋子,里面装着须弥石,空间有几个立方大,灵晶不太多的魂士可以买得起。
须弥石是须弥材质中最差的一种空间材质,占地儿多,存储地方却不大。更高一等的材质是须弥晶,可做成几十到几百个立方的储物袋。再珍贵一点的就是须弥精了,是最佳空间材质,数量稀少,可做成储物戒,越是精纯的须弥精,做成的储物戒空间越大。而最纯的须弥精,有如会流动的液体,当真是世间罕有,传说般的存在。
不过这些与黎铭都没什么关系,此时他正坐在林子里,烤着两只刚抓来的喇喇兔,随手撒上一些盐巴辣椒等调料。看着对面几只风子狸流着口水,眼珠子随着烤肉的翻滚转来转去,不禁笑了。这些小家伙们还是那么馋,一点儿都没变,不知以后吃不到烤肉,他们会不会想念自己,多年后回来它们还会不会认识自己。
“真傻!”黎铭敲敲自己的脑袋,不让自己继续伤感下去。拿出匕首,将一只兔子割成几块,扔到每只风子狸面前。自己则削下一只兔腿,就着酸甜的西果,开始大快朵颐。
风习习吹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山云相叠,挂着晕黄的金边,朦胧而美丽。外面的世界啊,又一次想到这句话。就像小时候,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对这里的不舍,还是从前留下的阴影。黎铭靠着大树,想象着小镇之外,大山之后,有些不愿意启程。鸟儿低掠而过,赶着回巢。自己连家人都没了,有什么值得留恋,又有什么值得害怕。是啊,连最重要的都失去了,还会惧怕什么呢。况且,如果自己变强……
外面的世界又是怎样一番场景,爷爷说过,黑未必黑,白未必白,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自己该如何判断,又该如何抉择……
他漫无边际的想着以后的事情,渐渐的睡着了。
林子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刁钻的鸟嘴菇收回了口器,笨笨的喇喇兔钻入了洞穴,在林子的边缘,一堆篝火偶尔崩开几个火星子。几只风子狸盘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里酣睡着,风子狸中间侧身躺着一个穿着短褂的少年,清秀的面庞还带些稚气,睫毛落下淡淡的影子,鼻翼缓缓的开阖着,薄薄的嘴唇微微的抿起,给人感觉柔和而干净,唯有那双剑眉倔强的挑起,给这温润的面庞平添了几分英气。
整片大地都陷入了沉睡,静谧的夜空星光煜煜。这是一个安宁的夜晚,未经涉世的少年依然单纯。叶子沙沙,风儿轻轻拂过少年的面庞,再过多久,这里就要留下痕迹,染上尘世间的沧桑。人生的跌宕沉浮又将让他变成什么模样。
前路漫漫,时间不会停留。
星子渐渐隐入深处,天边的青云拉成一帷纱幔。冷清的青色云彩不足以迎接红日的到来,神秘而瑰丽的紫色结成大帐,扑向天际,遮出了大半个天空,静待太阳的升起。
黎明前的奏章,如此肆无忌惮。沉睡的万物,不得不从梦中醒来。阳光撒向大地,明亮而又刺眼。让人追寻,让人讨厌。
黎铭草草的收拾了一番,又回到了山上的屋子。绕到屋后的树底下,怔怔的望着那里。这里是一片平地,下面埋着黎昊天的衣物,是一个小小的衣冠冢。黎昊天的身体早在魂魄被收走的那一刻灰飞烟灭了。因为不能写名立碑,黎铭把这里弄成了平地。就在这棵大树下,只要自己记得就好。
他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在和谁说话。迷茫的眸子渐渐明亮起来,脸上的哀恸也退却一些。大约半个时辰后,只见他转身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的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