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傍晚,仿佛永远都是萧索而寂静的,莫名的忧伤就像是嗅觉记忆里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如梦似真。
季浩然盘坐在茅草屋内的石板床上调转灵力。灵力每在身体内周转一圈,他的修为就会增强一分,这是季浩然每天必做的事情,五年来从未间断过。
“浩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喊道。
季浩然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师傅——恪心!他暗暗惊奇:“师傅竟然会到后山来看我!”
他将体内运转的灵力一点点地敛住,才应了声,推开了房门。
恪心负着双手,背对着屋门,腰背微曲,似乎显得极为疲惫。他听见门响,立刻转过身来,问道:“手上的伤还痛吗?”
对于恪心的突然关心,季浩然显然有些不太适应,先是一愣,才答道:“嗯,不痛了!”
恪心道:“嗯,你的灵术是定阳师叔教你的?”
季浩然点了点头道:“是的,是定阳师傅教我的灵术!”
恪心愕然道:“定阳师傅?”
季浩然道:“他让我拜他为师,称他做师傅!”
恪心笑道:“哦!师叔做事向来出人意表!”接着又道:“那么你现在愿不愿意陪眼前的师傅,出去走走?”
季浩然微笑道:“当然愿意!”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恪心走的很慢,每走几步都会弯下腰咳嗽几声。
“师傅的咳嗽,这些年来还是没有好转吗?”季浩然问道。
恪心苦笑道:“老毛病了,哪里还好的了!”
一问一答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又走了数百步,恪心问道:“我不传你灵术,你有没有怨过我?”
季浩然道:“师傅对我的养育之恩已经难报,哪里还会怨怼师傅!”
“一点点都没有?”
季浩然不答。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季浩然问道:“师傅!您不传我灵术,真的只是因为定和祖师临终的规定吗?”
恪心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每一个群体都有一个首领。他们能影响多数人的思想与命运,甚至可以颠倒黑白,扭转是非,定和师祖就是修仙界的首领。他死后,修仙界一直缺少一个万众尊崇的领袖,很多人都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我与你三位师叔就属于这类人。我们终其半生,才算小有声名,虽不算万人推崇,至少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声名得来难,去之易,我们都不愿在声名上有丝毫污点。”
季浩然黯然道:“你们怕有损声名,所以才不教我灵术!”
恪心点了点头。
季浩然苦笑道:“没错,堂堂修仙圣地,传授魔人灵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恪心轻抚季浩然的头发,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只有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才可以改变你所认为不合理的东西。在你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也只能学会适应这些不合理的东西。”
恪心轻叹一声,接着道:“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力不从心,就像是一场游戏,想要赢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违反规则的就只有被淘汰!”
季浩然昂然道:“什么无可奈何、力不从心,这些都只不过是人们追求私欲的借口罢了!”
恪心一怔,道:“没错,但是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私欲呢?”
季浩然冷哼一声,仰望着天空道:“如果人生只是一场游戏,那么我就要做游戏规则的主宰者!”
恪心双眉轩起,问道:“你觉得你能做的到吗?”
季浩然道:“至少我会为此去努力,而不是随众浮沉!”
恪心听完这话,目中闪过一丝惭愧。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比自己纯正的多,至少他没有迷茫,没有受世俗影响而失去良知!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季浩然陪着恪心回到了四合院,恪心想要留他在院中居住,却被季浩然婉言拒绝了。
天色暗了下来,季浩然躺在床上睡意渐浓,不久便睡着了。
忽然,房门“吱”一声响。季浩然睡觉向来惊觉,听见门声,已然惊醒。接着又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季浩然猛然睁开眼睛,见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自己的床头,心头一颤,喝道:“什么人?”
这人听见呼声,迅速窜出了出去。季浩然从床上跃起提起断月,追了出去。
只见,这人身法灵便,向山下奔去。季浩然紧随其后,心道:“这人是谁,为什么半夜潜入我的房间?”
这人越奔越远,身形一转已窜入了竹林,季浩然穷追不舍,两人渐渐奔到了竹林的最深处。
忽然,那人影一闪,消失在了季浩然的视线中。
季浩然停下了脚步,向四周望去,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又回头望了一眼来路,不由得心头一凉,地上除了自己的脚印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的脚印!
季浩然心道:“明明是追着人过来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难道我看错了?”
人们在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竹林的深处一片寂静,静的简直可怕,月色凄迷,月前的一团黑云,将月亮半遮半掩着。
季浩然忽然感到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起来,一对眸子来回转动,仔细观察着四周,一种莫名的诡异和恐惧,涌上了心头,手中的断月也越握越紧。
突然,一个声音从季浩然身后传来:“浩然,你深夜不去休息,为何来此?”
季浩然蓦地一惊,立刻转过身来,却见一个目光深邃,神采照人的老者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这人竟是恪景!
季浩然心下惊疑,道:“我......我是追着一个人影过来的,结果追到这里,这个人影就不见了!”
“人影?”恪景向季浩然迈了两步,道:“我一直在这里修炼,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季浩然被他那双晶亮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道:“哦,或许我看错了吧!”说罢,便要迈步离开,不料恪景有意无意的移动了下,竟将季浩然的回路完全封死了。
恪景道:“想来是因为你明日还要决战,太过紧张,所以产生了幻觉。如果有人来到这里,我定会有所察觉,就像你贸然闯进这里一样!”他虽然语气平和,但季浩然听来却不寒而栗!
季浩然握着断月的手,已经沁出汗,道:“嗯,也许是吧!”
恪景又向前走了两步,道:“你今天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想到你的灵术已颇有造诣,是定阳师叔教你的灵术吗?”
“是的!”季浩然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逼来,已经使他有些透不过气。
杀气!季浩然知道这是恪景所露的杀气!
季浩然心头一凛,心道:“是他,那个人影就是他!他是故意引我到这里,他竟然想要杀我!”
恪景点了点头,道:“嗯,师叔做事果然出人意表。师叔不仅灵术高深,而且在阵法上也颇有研究,你跟着他修炼,能学到的东西可不少呢!”
“是的,跟着定阳师傅修习,确实受益匪浅!”季浩然答道。
恪景嗯了一声问道:“你每晚都是这样,喜欢到处游荡吗?”
季浩然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心想:“他故意在试探我,因为他怀疑昨夜潜入他书房的人是我!”
季浩然的心怦怦乱跳,一粒汗珠,轻轻地从他右侧的脸颊上滑落,道:“四师叔说笑了,我白日要与师兄弟们比试,晚上还要调理内息,能休息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哪里还有时间出来游荡!”
恪景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季浩然已不过一丈远,季浩然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变得更浓,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也越积越多。
恪景冷冷的望着季浩然,叹了口气道:“昨晚我的书房进了贼,我本可以抓住他,可惜最终还是让他逃了!”
季浩然故作惊讶,道:“什么!进贼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闯进四师叔的书房?”
恪景淡淡的说:“呵呵,胆大妄为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看似稳重,实则心藏鬼胎,唉!话说回来,那小贼逃跑的身法,倒和你有几分相似!”
季浩然虽然早料到他怀疑自己,但还是不免心头一惊,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如果答的不好,让恪景看出破绽,恪景必然会暴起杀人。
季浩然定了定神,笑道:“四师叔真会开玩笑,我出自天正派,派中与我身法相似的人自然不少。不过要想找到这个小贼倒也不难,如果四师叔不嫌,师侄愿意帮您调查这小贼的身份,却不知四师叔丢了哪些东西?”
恪景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突然目露凶光,杀气更盛,季浩然不由得倒退几步。
只听他冷笑道:“依我看......!”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接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又大笑了起来,道:“东西倒没丢,这小贼还没来及得手就被我发现了,你忙于试炼,这点小事何须劳烦你,我自会处理的!”
季浩然突觉那股霸道的杀气,瞬间消失了,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是瞒过他了!”
季浩然道:“四师叔但有所命,师侄定当竭力去办!”
恪景摆了摆手,微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与人交战,回去休息吧!”
季浩然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向恪景拱手道:“那师侄先告辞了!”
恪景微笑着点了点头。
季浩然顺着原路回到了茅草屋,回想刚才的情形仍心有余悸,心道:“没想到四师叔如此好骗,我还以为瞒不过去呢!”
季浩然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接着全身冷汗直冒,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哎呀,不好,我追他而去,道路泥泞,留下了一排排的脚印,他只需对照脚印就能断定昨夜潜入书房的人是我。他不可能疏漏了这一点,他已经知道我就是潜入书房的那个人,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还放我回来?他明明有了杀我之心,为什么却不出手?”
季浩然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心惊。一夜间翻来覆去,哪里还能入睡!
一晃眼,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