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姜宁提着饭篮,走上清风崖。季浩然远远望见,又惊又喜。
平日里都是一个聋哑仆人为季浩然送饭。季浩然初被罚上清风崖时,姜宁每隔三天就会来看他一次,到后来姜宁每隔一个月才会上山一次,而到现在半年都难见她一面。
季浩然见她走近,迎了上去道:“大师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怎么?今天不能来看你吗?”姜宁微笑道。
“当然不是了!你任何时候来,我都会欢迎!”季浩然说道。
姜宁打开饭篮,道:“先吃饭吧!”
季浩然见饭篮里除了每天都有的青菜豆腐,木耳鸡蛋外,还多了一叠红烧肉,喜道:“师姐一来,我就知道一定有好吃的了!”
姜宁道:“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嗯,好吃,大师姐的厨艺就是好!”季浩然将口中的饭吞到肚子里,打了个嗝,道:“对了,师傅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姜宁点头道:“嗯,爹爹身体好着呢,最近还新收了个女弟子!”
季浩然一怔,问道:“女弟子?”
“对啊!她是仙裔岛岛主柳宁龙的女儿,叫柳若心。柳氏一脉是仙人的后裔,她今年才十六岁,是个极其美貌的姑娘。”姜宁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季浩然想起被罚进后山的这些年,恪心一直对他不闻不问,近来又收了新徒弟,内心深处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冷哼一声,道:“哼!他爹爹这么厉害,还用来这里学灵术吗?”
姜宁面显得色道:“她爹爹虽然厉害,但终不及我们天正派灵术上的博大精深!仙裔岛近百年来更是人才凋零,日渐衰落,她让女儿来,自然是想学几门厉害的灵术,带到仙裔岛去好壮大他们的声势!”
季浩然淡淡的道:“兴盛衰败本就是世界常理,又岂是人力所能轻易改变的!大师姐你的‘舒离剑’呢?”他知道舒离剑是姜宁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平日了一直带在身边,少有离身。今日未带在身边,隐隐觉得不对。
不料姜宁面色突变,眼中竟泛起了盈盈泪光:道“我的舒离剑前些天被我不小心崩断了。”
“崩断!好好的怎么会崩断呢?”
姜宁叹了口气,说:“你没学过灵术你不懂,舒离剑本就是凡铁所铸,承载不了太多的灵力。我前些天练功时,一时兴起,催动的灵力太盛,剑身难以承受,断成了三截。”
季浩然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普通兵器无法承受太多的灵力。”
当下说道:“大师姐,有形之物早晚都会损坏,你不必太过介怀,师娘可是把最好的舒离留在了你的心里呢!”
“留在心里!”姜宁一愣,道:“你少用这话哄我!”
季浩然接着道:“我哪有哄你。只要你永远记得师娘,永远记得舒离剑的样子,那么他就在你的心中,谁也拿不走,谁也破坏不了。”
姜宁听完这话,笑道:“臭小子,也学会说好听的话安慰人了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姜宁才离开。
黑夜就像倾倒在白纸上的墨汁,迅速地扩散开来,染黑一整片。
秋天的夜晚来的总是很早,去的却又太迟。
季浩然和往常一样,天将黑时,便出发去见定阳,走出密林时,后山刚好被夜幕完全笼罩。
季浩然走到定阳面前,若是往日定阳此时应该教授他灵术。可是今天,定阳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五年来,季浩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季浩然熟知定阳的脾气,也不去打扰他,只是盘膝而坐,修炼起了灵力。很快灵力就在体内流转开来,灵力在体内每转一周,他的修为就会增强一分。
黎明前的黑夜,是一夜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也是人们睡意最浓的时候。
就在这时,定阳睁开了眼,说:“出发吧!”
季浩然一愣,道:“去哪?”
“取剑!”说罢,定阳大步迈出,向前走去。
季浩然没在多问,紧随其后。
定阳虽不能像季浩然那般夜能视物,但他修为高深,加之对后山地形熟悉,竟也能行动自如。
季浩然跟在他身后,觉得路越走越熟悉,心念一动,道:“我们是去天正派?”
“不错!”定阳答道。
两人来到了天正派的围墙外,定阳轻声说:“跃过去!”说罢,纵身一跃,已经落到了围墙里面。
季浩然越来越觉得奇怪,跟着也是一跃,落到墙内。
两人趁着夜色穿过长廊,绕过正殿,来到了一座庭院外。院内有一间大屋,季浩然知道这座庭院就是天正派存放名剑的地方——剑阁。
突然院内传来一阵呵斥声。
季浩然心头一惊,定阳轻声道:“敛住内息,不要让院内的人发觉。”
季浩然点了点头,跟着定阳一起,悄悄爬上了屋顶。身体紧贴着屋瓦,这时院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院内站着两人,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显然是藏了东西,另一人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虽然五年未见,季浩然还是一眼就认出,那老者是二师叔恪君,那少年是他的徒弟,何云峰。
“拿出来!”恪君淡淡的说着。
“什么?”何云峰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既然让你拿出来,就说明我已经看见了藏在你身后的东西!”恪君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话语间还是带着些许怒气。
何云峰轻轻叹了口气,从身后拿出一柄长剑,递给恪君。长剑的剑身极细,犹如清泉般清澈而明亮。
“舒离剑!”季浩然险些要惊呼出来。心下大感惊奇,心想:“大师姐明明告诉我,舒离剑被她崩断了,怎么会在五师兄的手中!”
恪君接过何云峰手中的长剑,仔细打量着说:“像,真像,简直一模一样!看来你铸剑的本事又精进不少啊!”
何云峰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听说,那丫头前些天练功时崩坏了她娘留给她的舒离剑,为此她还大哭了一场,是不是真的?”恪君用手轻抚着剑锋问道。
“是。。真的!”何云峰嗫嚅道。
恪君望着何云峰似笑非笑的说:“所以你就铸造了一柄一模一样的‘舒离’,准备送给她!”
何云峰头垂的更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恪君将“舒离剑”扔到了地上,怒斥道:“哼!你不好好修炼,却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如何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番栽培。”
“师傅,弟子知错了!”何云峰声音透着痛苦。
恪君一听他道歉,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缓缓的道:“峰儿,过些时日,就到了六年才举办一次的‘天正试炼’了,那正是你大放异彩的好时机,你应该将心思放在修炼上才对啊!你是后辈弟子当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也是未来掌门之位的最佳人选。为师平日里对你管教严厉,也是为了你好啊。师傅此生再也坐不上掌门人的位置了,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季浩然心道:“二师叔向来自私刻薄,没想到对自己唯一的徒弟也是如此。”
恪君轻抚着何云峰的头发,接着说:“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做这些事为师也可以理解。但你要知道,动了真情的人,永远成不了绝顶高手。你大师伯就是个例子,当年若不是和派内的女弟子相恋,也不至于荒废修为,沦
为我们师兄弟四人中修为最差的一个。”
季浩然听了这话,心道:“哼!你修为很高吗?看你这辈子也成不了仙!”
何云峰目光闪动,道:“为什么动了真情的人就成不了绝顶高手,相爱的两个人互相勉励,不是进步更快吗?”
恪君怒道:“混账,你是不是不服气!你知不知道,动了真情的人,难免会有牵挂,牵挂越多顾虑也就越多,顾虑一多,他的出手就会犹豫,速度自然就会慢下来,就会留给对手更多的机会!”
季浩然心道:“歪理,全是歪理!”侧头向定阳望去,却发现他听到这话时,微微点头,显然心中赞许。
何云峰苍白的脸上,竟然划下了一滴泪水,这泪水饱含了心酸和无奈。
恪君柔声道:“当年,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已经饿死在外面了。我养你长大,教你灵术,就是希望你能够出人头地,我现在逼你罚你,也许你会恨我,但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弟子明白,在弟子的心中对师傅只有尊敬和感激,绝没有丝毫恨意!”何云峰说完这话后,他的脸色又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孤傲。就像是波涛翻滚的海浪,瞬间变成了平静的水面,再结成厚厚的冰。
恪君拾起地上的‘舒离剑’递给何云峰道:“等天亮了,将剑送给她!”
何云峰嗯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接。
恪君道:“怎么了,你不敢?你害怕见到她之后,内心又会动摇?”
何云峰接过了“舒离剑”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对她有情,她也动摇不了我的心!”
恪君轻捻胡须,微笑着点点头:“不仅是她,对所有人都要无情,也包括我!”
季浩然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吧!回去休息吧!”恪君将手背在身后,向院外走去。
何云峰静静的望着舒离剑,良久,将剑背在身后,也走出了庭院。
脚步声远去,院内陷入了沉静,季浩然轻声道:“下去吗?”
“再等等!”定阳答道。
又过了一会儿,确定他二人已经走远,定阳才轻声道:“下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翻身而下,落入了院内。定阳将剑阁的屋门推开了一条缝,再侧身从缝中穿过,季浩然紧随其后。待季浩然走进屋内,定阳探头张望了一下,才将门轻轻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