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小院连着冯大娘的茅草小屋一片火海,时而里面的东西噼啪作响。这般动静,远远的开始有人家亮了灯火,狗吠声人声也隐约传来。逃命三人组却一刻不敢停留,冯大伯步子好大,又习惯了山路,走的飞快。可怜祁华一路小跑,气喘如牛,但逃命要紧,也不敢抱怨出声。冯大娘到底也是做惯活的人,稳稳的紧随在后面,还时不时地推祁华一把。月亮再好,也不能完全照亮树林,越往里去,路越不好走。祁华实在走不动了,两手撑着腰,几乎把舌头吐出来,断断续续地喊停,“歇一会吧,我不行了。”
冯大伯转回头,身体却还停在原地:“再忍一下,马上到了,歇下去就站不起来了。”
祁华懂这道理,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只能硬撑着跌跌撞撞又走。
一行人披荆斩棘,又走了好一会,天慢慢亮了,有浅浅的阳光透过树隙照进来,晨露还在树梢,树林里雾霭霭的,前面便看到了一座小木屋。很破旧,但好歹能遮风挡雨。冯大伯把怀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树叶上,转身进屋去了,冯大娘也没有停留,跟着进屋去了。祁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拿袖子擦着汗,累得和死狗一样,恨不得躺下来。头抵着门框,眼睛瞟到冯大伯放在树叶上那东西,一团衣物里有几缕头发落出来,咦!怎么是个孩子!
祁华左看右看,心里嘀咕,不会是死的吧?正想去看,冯大伯走出来了,边把那孩子抱起来,边叫祁华进屋。屋子里用一堵墙隔成两间,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是一些干草铺在角落,冯大伯把孩子放在干草上,拨开包着他的衣物,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回头对祁华她们说:“我在林子里救的,这会发烧呢!你们先歇一歇,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回头再和你们细说。”
冯大娘却叫住他:“当家的,你看有没有采一些治外伤的药,我要一些。”
祁华盯着冯大娘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她两只手红红肿肿的,烫伤!应该是拍门想找祁华时烫的,她尽然忍了这一夜没有出声,还不时推着祁华走了那么些路。祁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低声地说:“大娘,是我连累你们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要没有你,我早就葬身火海了,哪里还能站在这呢!当家的,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你赶紧的去,我来看看这孩子。”
冯大伯看了看她的伤势,没出声,低着头转身走了。祁华也知道不是讲客气话的时候,便和冯大娘一起去看那孩子。冯大娘手有伤,祁华不让她再动,叫她也坐在草上,自己轻轻拨开孩子盖着脸的头发,仔细看了看,下一刻,祁华几乎要惊呼出声,这孩子不是……她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心跳如捶鼓。
冯大娘被她的动作神情吓了一跳,问:“孩子怎么了?”
祁华惊觉失态,按耐住跳个不停的心:“好烫,这样要烧坏了,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水。”
冯大娘却拦住她说:“你不熟悉这里,出去迷了路,等一等冯大伯回来吧。”
“那我去外面把我包袱拿来。”祁华不能再呆下去了,那个名字要冲出口来了。祁华逃似的跑到门外,抚着胸口轻轻的问:“是你吧,乔治,是你和我一起穿越了吗?乔治,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是本来就活不久了,可我当时要是再机灵一些你就不会出事的,我该怎么办?”祁华抱着头,蹲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树林枝丫密密,阳光如丝如缕的闪耀,不远处有鸟雀欢唱,山间早晨那般静谧美好。
祁华却只觉得头昏脑胀,心神不属。穿越前停留在眼前,深刻于脑海的一幕那么那么清晰,那孩子漂亮的小脸,黑宝石般的眼睛仿佛还在看着她。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自己穿越了,还碰到一个和乔治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一定是乔治和自己一起死了,一起穿越了。祁华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再睁开时就多了份坚定。好吧,如果真的是乔治,如果老天真是这样安排的,那自己最多再舍了这一世,照顾你,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当继续照顾弟弟了,自己以前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当务之急是要退烧,对,退烧,我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事要做……,祁华喃喃自语不休,手脚不停的忙起来,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包袱里拿出铜壶和米,葫芦已经空了,水要等冯大伯回来,那就先捡柴火吧,山里多的是枯枝烂叶,大小山石。祁华手脚麻利的垒了个石灶,捡了一些树枝放在旁边,又拿比较长的枯树枝搭了个衣架,把半湿不干的披飞晾起来,背后响起冯大伯的声音:“夭夭,这些是你做的?”
祁华回头,看着冯大伯手指的灶台,笑了笑:“是啊,就等大伯打些水来了。”
冯大伯惊讶又复杂的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这铜壶也是你带着的?”
祁华知道他心里疑惑,哪有人火海逃生还带着干粮炊具的?祁华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也不回答,走过去指指他腰间的酒葫芦问:“大伯,这里面还有酒吗?可否给我闻闻?”
冯大伯放下草药,一边解着葫芦一边说:“还有些。你要来做什么?小孩子只能闻闻,可喝不得,烧喉咙呢。那孩子怎么样了?”
“我要拿酒给他擦身退烧。我们需要水,大娘的手也需要清洗,还要熬药。我不认识路,大娘不让我去找水。”祁华回答的干净利落。
“那我先去打些水来,不远有山泉。”冯大伯也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表示异议。拎着铜壶和葫芦走了。
祁华现在最庆幸的是自己误打误撞的跑路细软如今成了逃生必备,看来老天还是很眷顾穿越人士的啊!翻出包袱里的帕子,一条沾湿了酒去给乔治擦身,一条准备给冯大娘包烫伤的手。走进屋里,却看冯大娘一半身子靠着墙,一半身子躺在草上睡着了。祁华叹了口气,把她扶了扶,让她躺好了,就去看乔治。
小脸还是穿越前最后一刻记忆中的模样,但因为发烧而发红,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留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笔挺,两颊丰满圆润,还带着幼儿的可爱弧度,嘴唇丰润柔软,要是他醒着说不定祁华会忍不住亲他一下。一头长发凌乱,不再是前世的短发了,只是没有梳髻,祁华用手给他梳了梳,用牙咬着撕了一小条裙子边给他扎起来,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来,轻声地说:“这才像话,像我见过的乔治。”
昏迷中的乔治却哼了一声,仿佛认同一般。祁华拿酒帕子给他擦了几遍额头,又拉开他身上的对襟上衣。衣服手感真好,应该是丝的,颜色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现在却已经脏污不堪了,裤子还好,虽脏但没有破,但总要全身擦一遍才好。
祁华干脆帮他全脱了,拿了一套自己包袱里的衣服出来,先给他擦了脖颈,前胸,腋窝,和四肢,又把他翻过来,要给他擦背。于是,后背左肩上的一个图纹就跳在祁华的眼睛里。这是龙吗?还是别的图腾?应该是龙吧,那般骄傲的盘踞在云中,凸着眼睛,伸着金爪,似乎要将天地握在手中,又似乎要奔腾四海而去。而且这图纹不是青色的,是红色的,红得深沉,像蕴藏着血液又蒙了层纱,是什么样的刺青工匠能在这么稚嫩的皮肤,这么方寸的肩头纹下这般大气磅礴的图腾?不管古代的工艺多么发达,经历了几千年沉淀的前世总要更细致精巧一些吧,粤州藏龙卧虎,纹身刺青的人不少见,到了夏天还有人赤膊刻意露出各种私密纹样,可是祁华从来没有在前世见过这般精美逼真的刺青,看来乔治这身体有着不一样的秘密呢!祁华赶紧帮他擦了背,给他穿好衣服,重新浸些酒,再擦擦手和头吧。
乔治的小手很软,手指长长的,祁华一边擦一边轻轻的和他说话:“我们乔治的手真漂亮,应该是弹钢琴的手呢。我们现在换一只啊,来,松开手,姐姐帮你擦擦。”
乔治的左手握的紧紧,怎么也不松开。
“乔治,不怕,姐姐在这,以后姐姐会照顾你的。松松手,我们用酒精擦擦,退烧了就好了。”
乔治哼了声,转了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慢慢的松了手。一样东西掉在草上。祁华先帮他擦了手,又把帕子翻过来擦了额头几下,才把东西拿起来看。一个小小的圆柱形物件,似玉非玉,似铁非铁,是祁华没有见过的材质。顶端刻了一个躬着身体的龙作纹钮,应该是用来系装饰物的,如今断了,残留了一小段丝蓧在里面,而底端刻着字,不知什么篆刻字体,祁华对这种很文化很“厉害”的范围从不涉及,但不妨害她知道这应该是一个印章,应该是极重要的东西。祁华小心的收到腰带里,想想不放心,又把腰带上的其中一个荷包解下来,拿出几个小银锭放到包袱里,再把印章放进去,找了一条腰带,将荷包给乔治贴身系好,外面完全看不出来了,祁华才起身去外面晾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