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看着平哥硬装出来的牛气样子,却笑起来。
那笑极好看,这小郎怎么女里女气的?都带到这了,他还笑了出来?平哥生气了,忽一下站起来,说:“怎么?你想知道知道临苏人的厉害?”
祁华忙摆摆手说:“你急什么?我没说不借。不过,你不要以为我那户贴是什么好的,我要不是自己有麻烦,又怎么会躲在这里。你们还是不要打太大的算盘。”
平哥倒愣住了,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你是杀人了还是劫了道?,看你小身板也不象啊!”
“这和你没关系。你们要用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合作。但你要拿了随便用,出了事不要来怪我。”
“嗬!你还挺能耐的啊。怎么个合作法?”
“你要是买盐买铁的,我那边有六口人,其他剩的都可以匀你。你要是买房置地做买卖的,就算我一份。就这么简单。”
平哥惊讶的看着他问:“你几岁了?你到底是不是孩子?”
祁华看都不看他回答:“你们不是早知道了吗?上次户贴都登记过了,还问得这么傻。”
平哥气结,指着她说:“你也太嚣张了吧?如今你还在我手里呢!”
祁华只管低头玩手指:“唉,你又做不了主,就不要浪费口舌了,我还赶着回去呢,快说吧,先要拿户贴做什么?”
平哥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好一会才说:“那先买些盐吧。”
祁华说:“这季的额度我已经用光了,下一季我除了家里六人的份全部给你。今天那些糕的钱你也要赔给我。我的车呢?”
平哥还有些愣,转头看了看铺子里的门洞才回她:“还在牛市街。”
祁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说:“行,那我走了,有事你再找我吧,我不会逃走,不用费心跟着我。”说完自顾自走了。
平哥站在那摸着下巴,拿舌头舔了舔牙,对着门洞里说:“嘿!还没见过这么牛气的小子!我怎么觉得牙痒痒得很呢!”
门洞里走出两个人,一个灰衣短打的老者面色有些黑里发黄,撩着长须看着祁华离去的背影。一个是墨绿色交领长袍的年轻人,瘦高的个子,半张脸用一个黑色的面具遮着,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和红润的薄唇,虽只是这样,但那下巴的棱角和嘴唇的形状都让人觉得极好看,此时那面具后的眼神闪了闪,纤长的手指饶有兴致的摸着白皙的下巴,薄唇翘了翘,看了平哥一眼却不说话。
平哥却被他看得有些惊慌,赶紧叫了声:“师兄。您看要不要跟?”
面具男放下手,看了看灰衣老人说:“厉先生觉得呢?”
灰衣老人说:“是个极聪明的孩子。那日也是他主动帮忙的,同来的临苏人倒不敢出声,估计也怕惹了麻烦,阿芒看得仔细。我看他没有恶意。”
说完看了看厉芒。厉芒忙点头说:“翁翁说的是,那日是他自己说给的,也是他自己说自己不是大梁人。不过我看他说自己不是大梁人的时候那同来的人有些惊讶呢!”
面具男背着手,纤长的手指相互摩挲着,转头对平哥说:“叫商安派人去原籍查一查。”
平哥问:“不让蝉鸣楼去查?”
面具男摇了摇头说:“不是什么大事。潘先生……自他女儿去了总觉得也老了好多,不要劳烦他那边了。”
平哥点了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和我哥说。”转身要走,面具男抬了抬手,平哥又停下来看着他,面具男又交待:“先笼着他些,别让官府发现了。”
平哥拱了拱手出门不提。
却说祁华出了门,街巷里穿堂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才觉得自己里衣都湿了,摸了摸额头,酸酸胀胀的疼,还好没有流血,心里又气又恨,只觉得这世界太让人憋屈了,自己这小身板也让人憋屈,还有啊,真是好人做不得,帮忙倒帮出问题来了,那个麦芒!有机会还要再作弄他一番才解气!
从那平哥带自己离开牛市街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会拿自己怎样,就是看中了自己手里的户贴帮忙而已,毕竟自己只是个孩子,这些人是有组织的,打死她没多大意义,相比较利用她还值得一些,所以她才敢那么和平哥说话,至于断言他不能做主,那是自她进去后,铁铺里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在叮叮当当打铁了,平哥也看了门洞好几眼,那后面有人听着呢!
祁华前后想了想,最终觉得不会有事,自古以来都有地头蛇,所谓有人便有江湖,换一个地方也是一样的,如今又不能躲在家里等死,乔治还等着自己赚钱治病,冯氏夫妻老实得不懂生意,还能怎样呢?这伙人不打不相识的,好歹算了解了,换别的人还不定拿自己怎么样呢!但愿能早日治好乔治的病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她仰头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前世里早就看惯的各种各样人的嘴脸,此刻都要无助的哭了,可祁华无声咬了咬牙,想到刚理顺的四个分店和自己的宝贝小车,还得继续往牛市街走。
到了牛市街,车还在,糕却没有了。
祁华过去推车的时候吴掌柜出来了,看了看她额头说:“还好没大事,回去用鸡蛋敷一敷吧。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怎么连同乡会都不告知就出来做生意了?还好这几日官差没有来,要不没有同乡会的人护着你,你连人带车都会被他们带走呢!”
祁华无奈的说:“唉,我爹娘前几年都逃难在外面,如今看着安稳些才敢回来,哪里知道这些事呢。吴掌柜就和我说说吧。”
吴掌柜就招呼祁华进了茶铺歇息,大致和她说了一些。
原来自从临苏亡国,律法令临苏人不得入仕当官以后,农人税赋又重,从商的也艰难,渐渐的临苏人倒比没灭国前越来越团结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来做工经商的手工艺人和商户走贩自觉地会互通了籍贯,形成同乡会相互照应,只要稍微交一些会钱,有那吃得开的人就专门打通了衙门的官差小吏,只要官府一有风吹草动就相互通风报信。
而同乡会联盟是临州除金吴城外下辖的十个县同乡会的联合,每年推举了盟主,专门使力攀上知府通判之类的大员,同时也组织下面的同乡会的各处活动,并促成相互之间的交易,互通有无,万一有那与官府有些纠葛的也会帮忙疏通,所以在金吴城,同乡会和同乡会联盟的人还是很有口碑的,毕竟独木难成林,能在这里有口安稳饭吃还是要依靠组织的。尤其是一些小商户,小走贩,就象祁华这样地,便由同乡会联盟帮忙出头疏通了征税的差役,便能少交不少税银。
祁华明白了,觉得这联盟会对临苏人来说也的确没什么坏处,倒是自己说不出个籍贯来大家有些误会,既然自己现在和那平哥谈妥了,估计他们也不会来随便找自己麻烦。便和吴掌柜说:“多谢吴掌柜,我和那平哥也说好了,没事了。”
吴掌柜点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吃亏呢。同乡联盟不可小瞧,听说这任的盟主很有能耐,若不是他在居中调停,那南门靠内城的好些商铺都要拆了圈进内城呢!”
祁华惊叹:“这么大能耐?”
吴掌柜说:“可不是!在大梁,临州人都是那些官府眼里的下等人,动不动就圈地,动不动就抽钱赋税,这几年若不是那盟主出力,少不得有好些人都活不下去,如今只是交一些钱就保了平安,我们出钱也愿意。”
祁华点点头,谢过吴掌柜拉车回去了。这么一耽搁,回到瞿家庄已经过了午时了。祁华低着头进门,冯大娘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额头上的包,赶紧的过来抱着她肩膀问:“这是怎么了?”
祁华摸着那包笑了笑说:“不小心磕在车板上了,不碍事的。”
冯大娘心疼的轻轻摸了摸,看着没有破皮,也只好放开她先让她去吃饭。
好在今天乔治还在睡,估计要到晚上才会醒,要不估计又要绷着小脸了。
祁华下午就赶紧做针线,天气越来越凉了,早上出去都觉得风吹得耳朵有些疼了,好些东西要做,乔治的冬衣,了心他们的棉袍,冯绍的裤子,连自己也需要添一些,祁华不禁感叹,要是自己有个缝纫机就好了。忙碌的其间还去厨房指点了一会冯大娘在试做的新品糕,就权当是舒缓自己低得发酸的脖子了。
次日一早醒来,祁华便没有看见乔治,四下看了看估计他去房外了。
出去厨房洗漱,却见乔治坐在厨房里桌子旁,冯大娘正在装糕,乔治里面穿了祁华做的夹袄,外面紧紧罩了来临苏路上常穿的粉色褙子和裙子,规规矩矩的坐着,脚下却露出工装裤的半截裤管和那黑面阔口布鞋,还散着头发。
那粉色褙子原不是这时节穿的,现在又紧裹着夹袄上,真真说不出的滑稽打扮。
但祁华却笑不出来。
祁华揉了揉脸,走过去和乔治坐在一起,先随便帮他挽了头发,又轻轻抱了抱他说:“你不喜欢穿就不穿吧,姐姐上次那样说,是怕有人认出你。姐姐昨天做了条围巾,如今天冷了,你围着脸就好。我们一起吃饭了就走。”
乔治这才点点头,转身坐好吃了东西,自己摸着墙回房间脱了褙子和裙,又摸着墙出来坐在门口等祁华。祁华赶紧吃了,先给他重新梳了头,又检查了车,就拉乔治坐在车上,自己回房间拿了两条围巾,先给乔治包了一半头脸只露着眼睛,自己也包了头脸就出门了。
今天先直接往西门去,和秦婆婆交待好了,就再往牛市街去。
秦婆婆看着祁华小小的身影拖着辆车,车上还坐着弟弟慢慢的走远,无声的叹了口气,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到牛市街时还早,等了一会刘包子的男人刘财才过来,点算好了却还不急着走,祁华就笑着拿了五个钱给他,刘财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
翠羽茶铺的阿林来的时候祁华自己都卖得差不多了,阿林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子,一路喘着气的跑过来,说自己第一次来北门,不大熟悉,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祁华拿水给他喝了些,又给了他两块糕,阿林吃了一块,却问祁华要了张纸,说还有一块要包起来带给娘吃,祁华就又包了两块给他,也拿了五个钱给他,阿林感激的一直谢着才赶回去。
阳光越来越足,乔治便一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出神,祁华时不时地给他拉一拉掉到脖子上的围巾。等祁华卖完了,祁华就拉着他特意在周围几条街上转悠了几圈,又去一家卤肉铺子买了些牛肉,才慢慢的往回走。
走出卤肉铺子的时候祁华就撇见那天和平哥一起的一个少年远远的跟着,祁华只当没看见,只管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祁华每天只要送秦婆婆那边,其他几家都是自己来拿的,便轻松了好多。
乔治隔一两天就会自己早早起来跟祁华出来,如果早上没有跟着起来,祁华也不去叫他,自己就出门了。
祁华每天送完货,自己差不多就卖一个时辰,到了巳时左右就可以收摊了,收摊了有时就去吴掌柜的茶铺坐一下,听人们讲讲金吴城的八卦,什么武宁候爷也来了金吴城啦,什么内城赌馆起火啦等等,偶尔也和人打听打听纯阳内力高手的事,但基本上都是没有任何信息可用,这里都是普通百姓,谁会知道江湖上的事呢。
回到瞿家庄就是做不完的针线活,祁华常常一边做着活一边想事情,好几次做错了,又拆,拆了又错,把自己折腾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