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3)
那个男人被锁在铁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女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是什么来头？是不是上级派下来的？”
没等程冬琦和陈红应答，他又急不可耐的哀求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派下来的，我都要上诉，我不能死！我为国家做了那么多的贡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见程冬琦和陈红都没有反应，那人慢慢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承认我是做错了很多事，可我是逼不得已呀！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不那么做，我怎么生存？其实你们都心知肚明，哪个人清了？那种环境下，哪个又出污泥而不染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又能真正抵御这利的诱惑？不过就是贪的或多或少，做得高不高明罢了。我就不信天底下真有那么一个清者！其实我******就是个倒霉蛋，替死鬼！”
那人说得青筋凸跳，双目圆睁，他大声喊：“凭什么我就该去死？凭什么？我不过就是一堆苍蝇中的那么一只，凭什么把我这么一只倒霉的给拍死了，你们******放走了一大群！”
他神神道道的指着上面，眼睛也随着手指的方向移动着：“你们看，快看，那上面还有大个的嗡嗡嗡的在飞呢，你们******打得着吗？你们******敢去打吗？”
他挣着手铐，疯子似的吼着：“你们凭什么非得拿我说事，非得让我去装孙子，非得让我去死？你们******长眼睛了吗你们？国家养你们这些白吃饱的是干嘛使的？大号的你们抓不着，却拿我这小家伙来凑数！我他妈不服，我不服！”
这人连篇累牍滔滔不绝的说着，最后终于口干舌燥，没了力气，气喘嘘嘘的瞪着面前的两个女孩，像一只躺在岸上的鱼，悲悲戚戚，充满了绝望。
“说呀，怎么不说了？”程冬琦表情严肃的看着他，“你早就死有余辜，何必再说。如果这世上让你这种人逍遥法外，那可真是没有天理可言了。”程冬琦把头凑近了对方说道：“我就不列举你贪赃妄法杀害异己的那些事实了，那些公检法早有定论，你根本逃不了，我来是跟你翻翻老帐的。陈正道，你如实说，你当初为了攀附权贵，是不是曾经毫无人性的抛弃身在重病的妻子，丢弃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我没有！我没有！”陈正道摇头矢口否认。
程冬琦没想到这人会毫不迟疑的迭口否认这件事，她气得攥紧了拳头，大声质问：“你敢说你没做过那种事？你敢说你没有抛弃过妻子和孩子？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你的心肠怎么会那么硬？你都是快死的人了，怎么还不说真话，怎么还不去忏悔呢？难道你要把你的罪带到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让阴间的厉鬼再重审你一遍吗？！”
陈正道激凌凌打了个冷战，他睁圆了眼睛说：“我就算是有过那些罪过也和你们无关，你们是谁？我凭什要向你们认罪？凭什么要向你的忏悔？我就算是真的那么做了，我也没有一丝悔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更好的路我为什么不去走？为了我自己的人生更辉煌更精彩，我难道不该把那些累赘舍弃吗？当初她们母子得的都是什么病你知道吗？医生早说她们必死无疑了！那么，早死晚死，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也算仁致义尽了，我交了住院费，让她们在医院里自生自灭，这有错吗？难不成我要为了两个将死的人抛开一切，天天守着她们，陪着她们，等着她们死？我有必要非得那么煽情吗？我那么做是做给谁看？我又不是想当什么英模标杆，我至于那么假吗？要死的终将会死，我不还得顾活的！我有什么错了？”
程冬琦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会无耻到如此地步，把本来罪恶滔天的事竟然说成了理所当然，可见这就官场老油条的本事决非一朝一夕能修练成的，脸皮之厚堪比城墙，她程冬琦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甘拜下风了。
程冬琦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她看了一眼身边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陈红，回头问那个无良的男人：“如果你的女儿还活着，你会认她吗？”
“不会，”陈正道想都不想的答道：“多情那是小儿女的专利，做为男人，我要是拘泥这个，我能当上市长吗？她是死是活，于我何干？死活都是她的命，她必须得认命！而且她是我的累赘，我也必须舍弃，我必须无情！何况现在的我，已经在人生的这场赌局中输得一败涂地了，就更没有必要去见她了。我见她做什么，让她历数我的错，让她对着我哭诉，让她指着我破口大骂？我不认她，她也不必认我，全当我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不必再交集，不需要再见面，何况用不了多久我也该离开这个世界了，所有的一切也全当是风吹云烟，散了，一切也就了无痕迹了。”
程冬琦点了点头，说：“你说得没错，她是死是活，于你何干？”她拉起陈红的手说：“走吧，陈红，咱们跟这样无情的人无话可说。”
陈红站起身，低着头刚转身要走，却听见那个陈正道把脚镣手铐挣得哗啦哗啦直响，他发出嘶哑的声音急促的问道：“等等，等等再走，你说，你说她叫陈红？你说她是陈红？！别走，先别走，陈红，别走，让我好好看看你行吗？就看一眼，一眼，就一眼！”
两个女孩停下了脚步，程冬琦见陈红背对着那个激动的死囚，眼睛湿了，咬着嘴唇，像身处于数九寒冬一样浑身上下都在不住的发抖。
“陈红，真是你吗？你真的来看我了吗？”陈正道哑着嗓子说：“我刚才说的话都不作数，我不知道你会来，我不相信你还会来看我这个该死一万次的混蛋，我就是嘴硬，我就是想把我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我就是想让外人看我有多么的无情多么的可恶。”
“虽然我丑陋，我虚伪，我世故，我无德无良，我罪恶滔天，我该下十八层地狱，但我对我所做的这一切决不后悔。可是，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抛弃你，我的女儿，你是我唯一的骨血，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你是我唯一的寄托！转过身吧，让我看看你，就一眼，就一眼好吗？”
陈红没有回头，泪痕布满了大半张脸，但她无声无息的哭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程冬琦冷笑着质问那个也是泪水奔涌的男人：”你说得好听，说得冠冕堂皇，但你为她做过什么？你当了大市长，而你的女儿却一直孤苦无依的守在贫民窟里，你看过她吗？你关心过她吗？你真正爱过她吗？！”
陈正道低下了头，呜呜的哭着：“对不起，我的宝贝女儿，是我的错，我知道我的女儿还活着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我……”
程冬琦打断了他的话，怒斥道：“你别再找理由了好吗？你根本就是一个无情的冷血动物，如果你要爱她，当初你就不会抛弃她！等到最后这一刻了，你才想着要抓住一棵情感的稻草做你最后的依托！眼看着你要死了，才想到要看你亲生女儿最后一眼！凭什么我要让你得逞？凭什么？！”
“凭我是他的女儿。”陈红突然说道，她转过了身子，在程冬琦惊异的目光中，步履深重的向那个她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走去。
陈红跪在了那个死囚面前，眼泪像雨水一般滴滴答答的落下，她哽咽着说：“爸，我是陈红，女儿来看您了。”
众人回到上湖时己是深夜，孙东婷作东，找了一家饭店，请大伙吃宵夜。
饭桌上气氛凝重，陈红肿着眼睛一言不发，刘红娜面色铁青，只是闷头喝着饮料。孙东婷拿起一瓶啤酒，给陈红倒了一杯说：“来，陈红，喝点酒，一会儿回去倒头就睡，什么也就都忘了。咱们好好的做自己，别的事都是浮云。”
孙东婷见陈红不吱声也不碰酒杯，就又说：“那好，姐姐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整杯啤酒就下了肚，孙东婷举着酒杯让陈红看，“怎么样？妹妹，你也喝呀？！”
陈红从小当惯了好孩子，一直都是滴酒不沾，今天见孙东婷大大方方的喝下了那么一杯，不禁也要跃跃欲试。可她刚把手放在杯子上，程冬琦就说：“陈红，你别听我姐瞎撺掇，要喝让她喝去，咱可不喝。”
刘红娜也缓和了脸色说：“少喝点也无所谓，只要不耽误明天上学就行。”她知道女儿陈红的心情不好，倒不如让她少喝点酒开解开解，也不算是坏事。
程冬琦见刘红娜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此时陈红终于端起了杯子，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陈红是第一次喝啤酒，没想到这啤酒里这么冲，一下子把她呛得脸色通红，一个劲儿的扶着桌沿冲地上咳嗽。
孙东婷忙过来给她捶背，苦笑着道：“喝得有点急吧。”
陈红总算缓过劲儿来，用面巾纸擦着嘴，又倒了一杯酒，向孙东婷举起道：“婷婷姐，我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帮忙？”孙东婷一愣，看看程冬琦和刘红娜，要知道这二位的能为可比自己強得多，陈红怎么会放着能人不用，却找到她头上来了？
”什么忙？你说说看，要是姐能帮的肯定帮。”孙东婷先说了个活话，生怕口大吃天答应下来，再弄不好自己没那能水，跌份。
”我……”陈红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老妈刘红娜，迟疑着小声说：“我想求你救救我爸……”
这话一出口，整个桌子那四位姐儿全愣了，刘红娜那张脸刷屏似的成了黑色。金百合嘴张得老大，半晌都没合上。程冬琦气得摔了手中的筷子，忍了半天没忍住，指着陈红道：“你疯了还是傻了，那种人死有余辜，你还张罗着救他？你说我怎么说你好呢？”
陈红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爸爸。”她低着头小声说：”我想让他活下来。”
孙东婷倒没怎么惊讶，只是笑笑说：“其实这个案子我早就打听过，就因为那个人是你爸爸，所以我比较好奇。其实他罪不至死，就是因为他刚被双规的时候，马上就吓得张个破嘴乱咬。要知道有些人是咬得的，有些人可是咬不得的。他那么整，把上面那些大佬们都整得灰头土脸了，人家能不急吗？只能杀了解恨了。按说他这案子往上通通天，回头花大价钱再找个好点的律师，上诉之后争个死缓应该不难，弄好了还能弄个无期……”
没等孙东婷把话说完，陈红突然身子一矮，给她跪下了。这一出可把孙东婷吓得不轻，不留神把自己身前的碗筷都带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了一片。她也不顾拣地上的东西，双手扶着陈红说：“你这是干嘛呀，大庭广众的，你怎么说跪就跪呀？快起来，你看那边人都瞅咱们呢。”
陈红耍起无赖：“婷婷姐，你帮帮我吧，你要不帮我，我就不起来。”
孙东婷暗骂自己嘴快，怎么把那些不该说的话都给放出去了。她脸上通红，看看程冬琦和刘红娜，轻咳了一声才对陈红说：“好了，姐帮你了，这事放姐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