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满京城的铃兰楼,一直被盛传内里如何豪华奢侈,当井潇然踏进铃兰楼,才知道原来铃兰楼的“奢华”为何也能吸引那么多文人雅士。
这里说不上多么富丽堂皇,没有一金一银,但是入门紫红木,楼里青白木,相互搭配,楼里飘荡着一股天然幽香的文雅木气,有一刹那的心旷神怡。一桌一椅,一柱一栏,精巧细致,绝妙无比。中央的舞台又以一整块汉白玉雕的瀑布飞流直下,浩然磅礴。
每一层楼,每一个角落,精致地缀以当季花卉,不仅不显花哨,反而更添雅致。
楼内也不是井潇然原先想的满是纨绔子弟、富贵人家,凡有才能者,铃兰楼都以贵客招待,茶水折免。因而在众文人墨客中,不时还能看到几个衣着稍显朴素甚至寒碜的人参与交流讨论。
能掌管此楼,不仅精通经营之道,还懂四书五经、诗书词赋,不是七窍玲珑之人,恐怕也不能担当“铃兰楼主”之任。
脑中骤然冒出昨天那舞娘的身姿,井潇然不禁轻蹙。
真难想象,竟是那么年轻的姑娘。
才这么想着,就听到身旁的人问起:“听闻前日铃兰楼主入宫献舞,我等无幸瞧得那琴钟舞,井兄好运气,不知能否给小弟们说说?”
井潇然因为自身原因,并不愿多谈这事,于是草草答道:“仙人之姿,天人之音。”
寥寥几字,让其余几人一听,纷纷表示向往羡慕。
“只可惜啊,常来铃兰楼,却至今未曾见过楼主现身。不能见琴钟舞,能瞻仰下仙姿也好。”
“哎,但是那京城才女卓幺娘,小弟却是有幸见得一面。”
井潇然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铃兰楼。
若说奇怪,恐怕就是铃兰楼主身上那股奇香了吧?可铃兰楼主又是为什么要引诱他来铃兰楼呢?
井潇然眼眸微沉。
还是,铃兰楼主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井府?
思索间,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井潇然像其他人一样低头望去。中央那气势磅礴又精雕细琢的舞台中,有几个姑娘各自抱着乐器上了台,而为首一人弱柳扶风,身子妖娆,秋水绵绵,惹人心生怜爱。
长年在山中修习,京中有名人物也不认识几个。
井潇然正纳闷着不知道台上何人,吵杂中终于听到有人说道:“今日竟是请了百香阁的花魁莺儿姑娘!”
京城有三大名妓,百香阁莺儿便是其中之一,人如其名,声若黄莺。
井潇然心不在焉地听着,蓦地觉得后脊一凉,立刻提高了警惕,抬头朝上层最角落里的包厢看去。
他分明感觉到有人在那里看他,但是珠帘隔着,他望不真切。
远远地,倒是看到不少婢女侍从从那房里进出,小心伺候着。
是什么人物呢?
台上的表演渐渐到了高潮,几人忽然起身,既弹又跳,实在赏心悦目。
井潇然余光一瞄,留意到那间包厢的珠帘掀起了一角,好方便里面的人欣赏。
从一角望去,里面那人长发高束,一丝不苟,衣衫整洁,一页折扇轻摇,散漫闲适。五官清秀端正,英气蓬勃,凤眼轻佻,眼神却有些冷淡漠然。
那一张脸,那是……铃兰楼主?
楼上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井潇然打量的目光,视线轻移,抬手用折扇掩起了半脸,另一只手则比出了噤声的手势。
看那人清秀俊逸,对于没有见过本人的人来说,难怪也认不出来。这么看过去,分明就是个英挺俊朗的翩翩公子。
“……”井潇然思索片刻,忽然起身,“诸位抱歉,井某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井兄这就要走了?”
“再坐一下吧!”
井潇然陪笑再三推辞,终于脱身,趁众人没有留意,闪身上了三楼,直奔最角落的包厢。
但是,人去楼空。
井潇然的表情渐渐阴沉。
这个铃兰楼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翩翩公子散漫地摇着扇子从楼里回到内院,恰好碰上初闲从外面回来。
初闲一看阮靖唯先是愣了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那井二公子不是来了?”
阮靖唯随意地“嗯”了一声,脚下步子一直没有停过。
初闲跟在后面迈着闲散的脚步,忽然想到了什么,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叹息:“昔日严肃认真的小婉儿如今竟也学会欲擒故纵的手段,变化如此之大,当真让人伤心啊……”
阮靖唯回头斜了他一眼,也懒的回嘴,继续往书房走去。
初闲没有再跟过去,嘴角一贯的微笑却渐渐收敛,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井左丞现下虽然不能说权倾朝野,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却是一个绝对效忠朝廷的人。天下初定,朝里上下一心,如果朝廷真的有心对付江湖武林各门派,藏海宫真的能带领各派坚守吗?
“嘿!”
初闲回过神,习惯性地扬起嘴角侧头,沿着拍在肩上那只小手看过去,少女笑颜如花地看着他。
卓府的掌上明珠,卓觅。
“这不是昨天的仙女‘姐姐’嘛?”
“……”初闲无语地抿了抿唇,换了个话题,“你是在找靖娘的吧?不过她最近事情很多,可能不能陪你了。”
卓觅狡黠一笑。
“那我不找她,你陪我玩啊!”
初闲愣了下。
反正闲来无事。
“好啊!”
四海阁的账本,水瑶歌的账本,玉帐画舫的账本……全国那么多商铺的账本都陆续送到铃兰楼。天气渐渐转寒,没有几个月就要到年关,阮靖唯惯例让各掌柜年前先把账本整理好送来,年后再把过年的账本整理出来,这样不仅不容易出错,而且也减轻过年的忙碌。
当然,这样一来,也就造成了大堆账本堆积在阮靖唯这里了。
阮靖唯不仅面前全是账本账本,连脑子里也全是账本账本账本。另外,她还有一堆信件的没来得及处理,而至于那些来自官家商界的邀请,她让下面的人照平时那样直接回绝,不用禀报上来了,至于是什么借口,就让下面的人想吧!
阮靖唯三下五除二,“啪啪啪”地拨着算盘,好不容易对好了一本账目,才揉着眉心疲惫地说:“进来吧!”
外面并没有人声,门窗也都不见有什么动静,但桌前却骤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无声无息,来的诡异
然而阮靖唯反而习以为常的样子。。
多年来,藏海宫之所以久居深山却广闻天下的原因,除了是布网全国外,也是多得了这独门武功。
“可是青梓来了消息?”
忽然出现的这人面容要稍疾风出色些,但因为长年隐在角落,不擅与人交往,神情僵硬,皮肤也白的有些像病态,正是夜里悄无声息到达铃兰楼的杜越。
“正如少主所料,平安县埋伏了大量官兵。”
闻此,阮靖唯既提了口气,也松了口气。
所幸藏海宫主早要预感,提前通知了各派撤离京城附近,否则也不知会被朝廷搜出什么来。但是这也说明,朝廷已经准备动手了。
平安县在京城邻近,小门派不敢在天子脚下走动,因而都聚集到了平安县。
所谓武林,虽然不一定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也没有几个人身上不背着几条人命。朝廷管理表面的秩序,武林管理背地的秩序。他们的江湖有着他们直接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乱也好,静也好,他们的对错不能只用律法来断定。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和朝廷间,原本是“河水不犯井水”的,这样“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
这人心啊……
房间里一片寂静。阮靖唯一直没有说话,杜越也不敢打扰,低头站在那里待命。
良久,杜越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阮靖唯还没有动静,忍不住疑惑地抬头。
只见年轻的主子一手扶着额角,靠着椅背,蹙着眉想问题,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杜越心里颇有些感叹,默默退了出去,扣上门,转身看着阴沉的天。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