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国京城安南有四绝——
玉脂湖的诗词,名人青黛的画,皇宫里的芩绣皇锦,还有铃兰楼的琴钟舞。
说铃兰楼有琴钟舞,难免会让人误解铃兰楼为花月楼,但事实上,琴钟舞虽然确实是从铃兰楼传出去的名声,却不能算是铃兰楼的“招牌”。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中,有一楼面人潮涨落,络绎不绝,出入之人不论男女老幼,贵人白丁。不过偶然经过,就能听到诗词歌赋,争论时事之声不时从楼里传出来。
这里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铃兰楼。
穿过装潢雅致的铃兰楼,迈过青瓦白墙的院门,就是铃兰楼主休息的内院。
和热闹非凡的铃兰楼相比,铃兰楼内院就显得安静和平得多。
沿着富有江南特色的雕花檐廊入内不久就是一年四季美如春景的花园,有百花争奇斗艳,树木高低错落,相得益彰。
日阳高照,云淡风轻。青天下有清水小亭,彩锦游鲤,绿叶舒展,莲儿聘婷。
亭里,一抹修长身影负手倚栏,凝望一潭紫莲风采。直到有个婢女打扮的姑娘匆匆走来,这人才回神。
初看这人背影时只觉得这人身形修长有些削瘦,高束的头发又显得干净利落,干净飒爽,风度翩翩。此时这人回过头,容貌精致出色,一身的简素顿时被凤眼中沉静凉薄一点,竟能让人感叹万分。
那婢女走到亭外福身,恭恭敬敬道:“楼主,午膳已备好。”
那人目光微闪,沉吟了下,轻声吩咐:“且让人热着,我去换身衣裳……是了,劳你替我找唐掌柜来。”
这人一开口,声音平稳清脆,不难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是。”婢子回应一声,躬身默然退下。
这女扮男装的姑娘望着婢子离开,忽然叹了口气,才准备走出亭子,那边又来了个婢女上来禀告:“楼主,卓姑娘来了。”
楼主愣了下,想到那个人前端庄贤淑、人后古灵精怪的好友,无奈一笑道:“去找人来,替我梳妆罢!”
这么说着,含着笑,随意地迈着步子,眼看这女子就要负手离开,蓦地冷光在她袖中一闪,随后听到塘中紫莲下,低低地响起“噗”的一声闷响。
卓觅一收到好友返京的消息就匆匆赶来铃兰楼。
“请卓娘子在此稍候片刻,小人马上向内院管家通报。”
“请卓娘子随奴婢来。”
“请卓娘子在此歇候。”
“请卓姑娘稍等,老朽马上派人向楼主通报。”
“……”
让楼面的人向内院的人通报,再由内院的下人带进内院。到了内院还要经下人通报,再三等候,才去到主人安排的地点。
这铃兰楼的规矩,比受儒礼熏陶的卓府都多!
大概是家里家教严谨,于是人前总能保持温婉有礼、待人亲切的大家闺秀模样,只是私下却因卓觅作为卓家幺娘、卓家独女,自小有父兄宠爱,而有些傲慢的小姐脾气。
卓幺娘这会儿故意踏着饭点来,好友也许也是深知她性子,于是安排她在饭厅等候。早在楼前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卓觅望着一桌好菜,哪还有那么多的规矩,直接化闷气为食欲,不客气地就提筷了。
卓觅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一一打量着菜色。
每次靖娘回来,铃兰楼的厨子大叔都要使劲浑身解数,这些菜色,平时去铃兰楼可是吃不到的呢!
一旁服侍的下人私下偷笑着偷瞄饭桌边上的人,不过倒也见怪不怪。
这卓姑娘是当朝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幺女,模样精致可爱,虽然偶有些脾气,初接触时也叫人头疼,但她待人真诚直率,说话风趣,同时又出口成章,相处久了,别人也只当她涉世未深,还保留着真性情。
奴才们对主子忠心耿耿,不知道是出于“爱屋及乌”还是真的喜爱卓幺娘私底下直爽的性子,平日里见了卓幺娘也都是笑脸相迎。
就在卓幺娘正在兴头之际,门口传来一声无可奈何地轻斥。
“我当真是见识了什么叫风卷残云!”
门外转进来一人,一身衣裙宽松偏短,也不知道是衣服旧了,还是为的方便行走活动而故意为之。这人头发虽挽起,却不戴装饰;面容本精致,但不点红妆;明明是女子,偏偏英姿飒爽,沉着大气。
卓觅抬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量过铃兰楼主,努了努嘴,笑道:“阿靖,一段时间没见你,这身板子又消瘦了些许。若不是方才管家爷爷说是从南边四海阁来,我当是你从北边苦窑回来的。”
阮靖唯低笑了两声,朝管家挥了挥手。
刘管家颔首,碎步退出去。
趁着一点空隙,卓觅忙补了一句:“大名鼎鼎的四海阁都不能把自己主子养胖,你干脆把它关了得了!”
“毕竟是公务出门,又不是游山玩水。”阮靖唯笑着摇了下头。
说话间,刘管家便带着一个年约四十,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入厅。
卓觅抬头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筷就热情地朝来人打招呼:“唐掌柜!”
唐掌柜微笑着回礼,然后朝阮靖唯拱手道:“见过楼主。”
阮靖唯摆摆手,笑道:“前些日子说唐掌柜得了伤寒,眼下看来是好多了。”
“让楼主挂心了。”唐掌柜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含笑道,“楼主才是要快快用膳,莫辜负了今日掌厨一番苦心。”
阮靖唯有意无意地看向旁边坐着的那姑娘,忍笑点头:“辜负不了、辜负不了。”
卓觅假装没看到,但是周围那么多人,怕是不可能没有被看到了。
唐掌柜清清嗓子,又拱手道:“楼主,属下有事禀报。”
阮靖唯提筷夹菜的动作顿了下,了然:“是了,上次掌柜提过想让公子接掌一事,倒是我忘了。唐公子今日来了吗?”
唐掌柜点了下头:“就在门外候着。”
阮靖唯朝一旁扫了一眼:“去请进来吧!”
一侧侍立的婢女领命,躬身马上将唐公子请入。
从门外走进一名年轻人,面容干净,衣冠整洁,气度翩翩,看着颇像文雅书生,但眼里的精光却是明显得到了唐掌柜的真传。
阮靖唯不过看了一眼,随即轻笑:“看得出来,唐掌柜对唐公子的细心教导。”
唐远山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唐掌柜捧手说道:“楼主过誉了。属下只会些把戏,犬子更是不才,学来学去也只懂些皮毛。想像楼主一样有大能,可以让铃兰楼在京中屹立不衰,他还差的远呢!”
“我常出远门,楼里事宜大多是唐掌柜等前辈打理,这功劳当归到你们身上。”阮靖唯莞尔,客气地回道。
这两人一来一往寒暄了几句。
一旁卓觅听烦了,往阮靖唯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好了好了,唐掌柜是好本事,靖娘有好眼光,所以你们都别推了!”
唐掌柜赞同地看了卓觅一眼,侧过身:“楼主,不如让小儿来报告楼主出门间楼里的生意,楼主也好决定要不要用小儿。”
阮靖唯抬头递了个眼神,一边用膳,一边听着唐远山报账目。
“禀楼主,楼主离开四个月余十三天,期间账房入账……”
卓觅不擅数术,听的头昏脑涨,一边吃着饭,一边觉得自己就不该挑阮靖唯刚回来的这天来。
阮靖唯只顾着听,偶尔还询问两句,一时没空搭理卓觅,从唐远山报告开始,就一直只是举着筷子,压根没吃几口东西,等唐掌柜父子俩退下后再看餐桌,盘子里的菜都已经被一直郁郁无聊的卓觅扫荡一空了。
“……”
铃兰楼主坐在自家的餐厅里,讷讷地放下筷子,斜眼瞪着卓觅:“那么,你又有何事?”
“呃……”卓觅目光游移了下,“久别重逢,接风洗尘?”
阮靖唯挑了挑眉,往桌子上扫视一圈:“我以为你是来找铃兰楼的厨子的。”
卓觅挠挠脸,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
“哎,还真的有一件事!”卓觅忽然想起,“下个月你可得空?”
阮靖唯想着她只是闲着才来找自己的,没想到真有事。被她忽然一问,低头算了下时间,保守道:“如无意外,还是有的。”
卓觅猛地拍了下桌子:“那就对了!”
原来,下个月是太后寿宴,皇上点了铃兰楼的琴钟舞。铃兰楼的琴钟舞,自四年前一夜成名后,多少人相邀无果。皇上闻其名声,还特意在早朝上和卓祭酒提过。
方才回来时,楼面的掌柜也跟阮靖唯知会过了,只是当时阮靖唯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去思考此事。
卓觅见阮靖唯沉默不语,她也跟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她答复。
卓觅知道她事务繁忙,诸多不便。所以如果阮靖唯拒绝的话,卓觅也不会勉强,回去另想办法就是。再加上,她隐约能感觉到,阮靖唯对这些皇亲国戚有一些反感。
阮靖唯沉吟良久,只道是再考虑考虑,也没有一口回绝。
卓觅也不介意,就让她想好了尽快派人到卓府回复就行。
夜里风寒,枯叶窸窸。漆黑一片的阴影里,总好像有什么魑魅魍魉在张牙舞爪,飘动不定。
内院最深处的房间,在灯熄灭的那瞬间,一抹暗影蹿了进去。
“少主,他进了井府。”
井府井府,井左丞的府邸,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阮靖唯沉默许久才说:“派人想办法试着混进去打听一下,切记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要打草惊蛇,一见不对就马上退出来。”
近来朝廷多动作,下面一些小帮派也跟着蠢蠢欲动,弄得百姓也不得安宁。
朝廷究竟是想做什么?
井家是皇帝亲信,井府密不透风犹如铁桶,连对自家下人也多有提防,虽然说是派人想办法混进去了,只怕也是无果而返。
阮靖唯在脑中把井府上下的人都过了一遍,逐一斟酌。
忽然又想到了早上卓觅提到的事。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