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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李海龊行意外三惊 方掌柜爱财错识人

且说李海跟随那人往北走了一站路,然后东拐,又过了一道街,不多时来到一处座东朝西的门面前。

看那门面时:只见太平门两边是一色透明的玻璃窗,门上方挂一块金墨草书匾额,上书:“方记中草药买卖行”八个大字。左下角一行提款:乃徐某某年某月书几个小字。

李海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些什么,但见漆墨辉煌,早把他惊得瞠目结舌,心中直念佛。

这时,那人说了声:“请。”便推开门先进去了。

李海迟疑了刹那,不情愿地一推门,也跟了进去。进到屋里,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马上扑鼻而来。李海眨着眼睛往四周环顾了一下,只见是一个两间相通的厅堂,中央立一根顶梁柱,迎面一溜齐腰高的柜台与门相对,后面靠墙摆一溜橱柜,上面分布着很多小抽屉。抽屉右上角都贴着一张小白纸,上面写着工整的黑字。他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知道,那上面写的都是中草药名称。因为大榆树镇的“济生堂”药铺与这里的摆设一模一样,因此他度知上面写的是药名。一见这情景,不禁暗自嘀咕道:“原来他是个开中药铺的!那他……他找我来干啥呢?”这么想着,便看着那一排药柜与里面的伙计发愣。

当看见伙计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他时,李海赶紧扭转头去,佯作看墙上贴的字画,口中还咕咕哝哝,像是在解读,借以掩盖其本来面目。

见李海局促不安,领李海来的那人挑逗道:“这回知道了吧,咱二人是‘同行’。虽然‘同行是冤家’,但我与你一见如故,甚觉投缘。所以,我把兄台请回家来交个朋。冒昧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李海正不知道所来为何,忽听那人这么说,便抬头看了一眼。当发现柜台里的伙计们都看着他交头接耳时,忙把头低下,再不看他们。

谁知这一低头,恰瞥见自己的一身穿戴灰土土的,又尘淤缝塞,斑渍点点,更感无地自容。所以那人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楚。他只是茫然地“啊”了一声,并无下言,举手投足,不知所宗。看他那光景,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趁愿。

见李海这样,那人笑了,便说道:“兄台,随我来,请到后院客厅里坐吧。”说着,回身拉起李海的手,携其从柜台一端的开口处进到柜台里面,然后从后门出去了。

来到后院一看,天井很宽敞,占地足足有四亩余。北面是一溜正房,一色木雕门窗,彩漆椽头,雕梁画栋,十分阔气。南面一栋房子,从东到西,不见大窗户,只在青砖墙一人见高处,隔不远开一个高约二尺、宽约三尺的小木格窗,共十几个。若大的一所房子,只在中间装了两扇黑漆大门。

李海心想:“这么好的一座房子,咋就只留那么几个小窗户呢?”正自纳闷,忽然想起前面的中药铺来,他似乎明白了,因嘀咕道:“八成是装药材的仓库吧?对,没错了,准是仓库。好家伙,家业够大的!”

感叹之余,李海又抬头往东看去,只见迎面一道青砖花墙隔断视线。透过月亮门,隐约看见有女眷走动,心想:“不用问,那里面肯定是内宅了。”想到这里,不禁偷看了引他前来的那个人一眼,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然后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庭院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既羡慕又恨恨不平,直怨老天爷不公。

李海踩着鹅卵石踊道,跟随那人一直往东走,边走边看,只见鹅卵石踊道呈多个丁字形与各屋门口相连;踊道外,一色青砖铺地。

院中央有一棵腰围粗细的钻天柳树,伞盖般婷婷玉立,上筑乌巢三窟,一群老鸹盘旋起落,噪声贯耳。

东南角上停放两辆马车,一辆是庄家院里常见的马车,一辆是装饰华丽的马拉轿车,两辆车的轮子都是橡胶的。

李海看罢,心中暗自惊叹道:“哎呀妈呀,你瞅这气派劲儿,他家得称多少钱呀!”这么想着,便眨着两只眼睛四顾不暇,不禁又嘀咕道:“他这么一个有钱的主,找我来……到底想干啥……”心中不免七上八下,直琢磨不透是吉还是凶,只觉得惶惶不安。

李海又往四下张望了一眼,因不见大门,便想:“没有大门,那马车从哪儿进出呢?”恰这时他们又过了一道屋门,往前走了没几步,终于看见廊檐下有一个门洞。顺着门洞往外看,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心说道:“原来大门藏在这儿,我说咋看不见呢。”

李海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么气派的所在,禁不住连连感叹,因想:“就是某那旮的边财主和大榆树的李掌柜,也只不过是土坯草房,只有门窗四边和房框四角才砌了一圈儿砖垛、窗户纸多掸了几滴豆油而已。那已经让人不敢想了,可这……”想到此,暗吐了一下舌头。

面对这清砖瓦舍、富丽堂皇的庭院,李海如同看见了金銮殿一般。他越看越不摸底,心中就像揣着个小兔子,突突突跳个不停,因又想:“这么阔的一个人,他找我……到底想干啥呢……”

正自心神不定,很快又来到一间屋门口。那人拐上丁字踊道,随后步上台阶;只见门上珠帘一闪,马上迎出一位穿着整齐、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妇女来,她高高掀起珠帘,恭敬地说道:“掌柜的,您回来了;某正打扫书房呢。”

那人点点头,吩咐道:“张妈,来客人了。你快去沏壶茶送过来,然后告诉厨房,准备饭菜。”

张妈答应一声,不免好奇地看了李海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那人进屋之后,见李海还站在阶下犹豫,便又手掀珠帘走出来,说道:“兄台,请。”李海迟疑了一下,这才头重脚轻地走上台阶,但仍站在屋门口不敢进。那人笑说道:“兄台,请。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嘛!快请屋里坐吧。”李海这才硬着头皮进了屋。

进屋一看,只见两侧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一架时钟挂在正面墙上,嘀哒嘀哒响个不停。一溜书橱摆在时钟下方,里面摆满书籍。书橱前面摆一张八仙桌,上陈文房四宝;一摞萱纸压在一块镇铁下,归拢在右桌角。书案后面独放一把太师椅;两厢墙下又各列四把。太师椅中间各设一张小几,上放茶壶、茶碗,一应物件都擦得明光铮亮。李海看了,惊得直吐舌头。

那人伸手请李海往东首椅子上坐。李海手足无措,眨着眼睛不敢就坐。那人哈哈一笑,说道:“莫拘谨,坐下好说话。”李海嚅嚅说道:“先生,不,掌柜的,您叫我来……”那人笑说道:“我刚才说过,咱们是‘同行’。对了,我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呢。这样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方,浅字文举,山西朔州人氏。”

李海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又加上紧张,听方掌柜这么一咬文,越发懵了,琢磨了半天,因想起方掌柜说他自己姓方,便揣测道:“他可能在问我姓啥、叫啥、家住哪里吧?”想到这里,甚无底数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叫李海。在家排行老二,大家伙儿都管我叫李二。反正……反正……反正您叫我啥都行。”说完,又偷觑了方掌柜一眼,见方掌柜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他放心了,知道自己没说错话,胆子便大起来,又说道:“某家住在四平西边儿的靠山屯,离四平八十里路。”

方掌柜点点头,问道:“噢,靠山屯?靠山屯也属辽北地面吗?”李海忙说道:“正是,正是,归四平管。某那旮是昌北县大榆树乡。”

方掌柜一听,马上称赞道:“昌北可是响当当的好地方呀!听说过,听说过,辽北大粮仓嘛!”

这时,张妈提来开水,她沏上茶稍闷了一会儿,然后给方掌柜与李海各斟了一碗,说道:“先生,请用茶。”说完,又看了李海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方掌柜呷了一口茶,又问李海道:“敢问李兄,青春多少?在哪里发财?”

李海一听,又有些发懵,因想:“啥叫青春呀?他是不是在问我……多大岁数了?”想着,甚是狐疑地偷觑了方掌柜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您是在问我……今年多大了,是吧?某虚岁三十二了。”说完,又偷觑了方掌柜一眼,见方掌柜表情自然,他那张涨红的脸才松弛下来,又说道:“您想某在庄稼院儿里能干啥?种地呗!”

方掌柜听了,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可惜,可惜呀!凭李兄的大才……比如像刚才卖药那本事,何愁发不了大财呀!”

听方掌柜这么一说,李海心中一动,因想:“发财?我做梦都想!可我生在那土窝窝里,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一年累死累活,连填饱肚子的高粱米都赚不够!发财?使啥发呀……”想到这里,只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低头时,又看见自己那一身穿戴,不免侧眼偷觑了方掌柜身上的绸缎一眼,然后暗叹道:“就凭我这身穿戴,再加上灰头土脸的模样,唉,说啥发财的话!”叹罢,低头不语,显见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方掌柜看出了李海的心思,便瞅着他笑了笑,说道:“李兄,你不必自卑!天下之大,只要有心,不愁没有财路可寻!就拿李兄刚才在街头卖药来说吧,我一搭眼就很欣赏李兄的机变能力。所以我把李兄请回家来,想交个朋友。只要李兄肯下工夫,呃……方某嘛,愿助李兄一臂之力!”

一听这话,李海心头随之一颤,暗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帮我?凭啥呀?城里人是不是吃好东西吃的,都撑糊涂了?我活了三十几岁,谁曾帮过我?细想想,都是杨德山和那死丫头片子把我给埋汰的!”想到这里,把牙咬得紧紧的,又暗恨道:“我如果不把那死丫头片子卖到窑子里去,不气死杨德山,我李二……还有何面目站在人前说话?”因又想:“我这次来四平的目的,就是想找个窑子,先探探门路的。如果说好了,我回去就把那死丫头整来给卖了,不然怎出我心中这口恶气!不承想:今天遇上这么个主……他帮我?那好吧,那我就把卖那死丫头的事儿,先在他身上打打主意,只要能把那死丫头给卖了,就是目的。”主意一定,忙满脸堆笑地说道:“方掌柜,听了您这番话,您简直就是我心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和及时雨宋江,——大大的好人呀!就凭您不嫌我是个庄稼人,又这么待见我,又要帮我出头,说句实在话,您就是我心中的活菩萨!不过……咱们萍水相逢,哪好意思……向您白伸手呢……”

方掌柜摆摆手,说道:“常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就拿我这个山西老醯儿来说吧,能在贵宝地立足,还不是靠贵土一方人情吗?再者说了,我也是见你老兄有才,无非是‘猩猩惜猩猩’的意思。没什么,没什么。”

听方掌柜这么说,李海喜出望外,忙站起来冲方掌柜作揖不迭,说道:“方掌柜,您如果真能拉帮兄弟一把的话,让我从此跳出苦海,这情意:不是爹娘也胜似爹娘呀!”说完,涕泪交流,便要曲膝。

方掌柜一把拉住他,说道:“李兄不必如此!人生在世,知己者能有几人?看来还是你我有缘,所以才一见如故的嘛!自古道:‘知己者,兄弟也。’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厨房来告诉,饭菜已备好,问在哪里开饭。方掌柜想了想,说道:“就把饭菜摆在书房吧。”然后对李海说道:“李兄,今天你我来个酒逢知己千杯少如何?”

到此时,李海哪还说的出话来?只管鸡啄米般点头不止,双手抱拳,作揖不迭,那姿势:竟似野兔在观敌瞭哨。他真不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做了什么好梦,今天竟一步青云,一下掉进了福堆里。

不是吗?今天刚踏进四平,便让他白白赚了六佰多元棉羊票子。正兴奋不已呢,突然又天赐一个方掌柜出来。真真是乾坤倒转,重换了一番天地,让他这只茅厕里的蛆,一下变成了肉芽儿,顿时成了盘中珍品,不免大喜过望,忙说道:“方掌柜,您的盛情,李二怎敢违命?”

一时酒菜上齐。李海睁眼一看,乃是四凉四热,一色单炒与凉拼盘。他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么讲究的菜肴?平时家里做顿杂烩菜,里面能有几片肉,便让他感谢老天爷不尽了。

李海眨了眨眼睛,马上盯着那四盘单炒目不转睛,只见红绿搭配,晶莹鲜亮,肉香色美,各显纷呈。香肠拼盘,五颜六色,更有鸡胗、鹅掌、粉丝、豆黄、猴脑拌葱,直把他看得心跳气喘,暗叹一声道:“妈呀,这是平头老百姓吃的嚼果吗?简直就是皇帝老子的御膳!”

李海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中了,惶惑间,他试着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顿时疼得一咧嘴,方知不是梦。

方掌柜打开那坛与菜同时端上来的高粱原浆,先将少许倒入一只小碗内,然后划火柴点燃,接着将装满酒的锡壶坐在上面。等酒热了,他满满斟了两盅,一盅端给李海,一盅自己端起来,说道:“李兄,为我们有缘相识,干杯!”说完,先干为敬。

李海颤抖着双手接过方掌柜递给他的酒盅,忙说道:“干……”说完,看着方掌柜把杯中酒干了,他才一口喝了。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心慌,李海的酒一入喉咙便呛着了气管,一时间咳嗽不止,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方掌柜举箸一指菜盘,说道:“李兄,请吃口菜。”

李海强忍住喉痒,也顾不得羞惭,忙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菜一沾舌头,他忍不住暗自惊叹一声:“哎呀妈呀,这菜使啥做的?咋这么香呢?”正是美味勾肠,他也不及细嚼便囫囵咽下去了。所以心有不甘,只觉得余香绕口,意犹未尽,他哪还顾得羞涩?小人嘴脸立刻露了出来,只见他瞪起两只贼眼,又狠狠夹了一筷子菜填进口中。

这回他没舍得马上往下咽,而是含在口中细细品味起来,他越嚼越觉得香,心想:“这简直就是在赴“蟠桃宴会”——饱享龙肝凤胆嘛!”他飘飘然了,一时竟忘了身前身后事。

喝了几杯酒,李海的神经开始兴奋起来,完全忘了与方掌柜乃是萍水相逢、初次见面,一点儿羞惭与腼腆都没有了,只见他喝一口酒便遍尝盘中美味,满桌酒菜,顿见狼籍。

方掌柜说道:“李兄,你好酒量!来,再干一盅!”

李海醉眼惺惺地瞅了方掌柜一眼,说声:“干。”把酒盅送到唇边,一仰脖儿便喝了,接着又一阵风卷残云。

杯酒下肚,方掌柜稍吃了口菜,然后问道:“敢问李兄,你这次进城有甚打算,肯说与在下听吗?”

一听方掌柜问到关键处,李海这才停下筷子,然后瞅着方掌柜犹豫再三,只是难以启齿。

虽然李海人性卑劣,但要让他直言不讳地说出要卖亲侄女的话来,他也是羞于出口。另一方面,他也是怕方掌柜听后,再不肯待承他,会立即把他撵走的,因此吱吱唔唔,半天才说道:“也没啥事儿,只是想……想进城来逛逛……”

听李海如此说,方掌柜马上目光异样地瞅了李海刹那,然后挑逗道:“噢,李兄好兴致!敢是家花玩腻了,莫不是……想进城来换换口味儿?”说毕,哈哈大笑。

李海听了,心中如打碎了五味瓶,只觉得又羞又恨。那么,他恨什么呢?你想李海家境窘迫,即便有这个奢望,他靠什么做支撑?如今方掌柜拿话挑逗他,他自然认为是在嘲笑挖苦他,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一时间,李海含羞带恨。要不是怵于现在身处方掌柜的掌握之中,他早暴跳而起,与方掌柜论个短长了。无奈,他只得忍气吞声,一张脸涨得像猪肝似的,苦笑着说道:“方掌柜,不怕您笑话,您看我……我这样儿……”

方掌柜说道:“李兄,你还很腼腆嘛!样儿,样儿咋了?那地方是认钱不认人的,真想去尝鲜儿——就去嘛!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为,不然何谈做大事情?你说是不是?”

李海听了,只把他那张猪肝脸涨得紫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管李海的心术有多么不端,但他毕竟是一个乡下人,还脱不掉乡下人那种羞涩,忙辩解道:“不是的,方掌柜。我是……”

方掌柜故意打断他的话,又挑逗道:“是甚哩?说呀?别不好意思嘛!不然,噢……请别在意,允许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不然……你在怡春园、芳香院门前转悠甚哩?又因甚要卖药?你的举动在下都看见了,咋还敢在真人面前说假话?”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李海可能因酒喝到了好处,又因被方掌柜问急了,所以情绪变得非常激动,马上想起杨德山与银环的许多不是来,只见他把眼睛一眨,眼泪立即夹着鼻涕流下来,口中呜咽道:“我……我是……是他妈了巴子的……杨德山……死丫头片子,我……我气不过呀……”

一见李海如此,方掌柜心说道:“他这是咋了?说的是甚了?乱七八糟的。有道是:‘酒后吐真言。’我不妨仔细问问,看来有文章。既然我要用他,首先就要弄清楚他的底细,可不敢草率。”因说道:“李兄,你有甚不开心,不妨对方某说说。”

李海便借着酒劲装疯卖傻起来,遂把杨德山如何如何,银环又如何如何,炒爆豆般说了一通,然后又说道:“方掌柜,你给评评这个理,我把她领回去有啥不对的?我就那么一提,杨德山就要打,小的就往外撵,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李海净拣好听的说了,只是不说他逼死亲嫂、遗弃侄女的事。稍停,他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反正我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人了,索性把那忘恩负义的死丫头片子给卖到窑子里去,也叫她知道知道弃亲背祖的下场!我也想好了,这回我就彻底做一回不是人的事儿给他们看看。”

方掌柜终于听明白了,心说道:“好险呀!真是人心隔肚皮,只看表面真难看出他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原来这小子是这么个人性,居然能想出这等灭绝人伦的主意来残害至亲骨肉……罢罢罢,我可不能‘引狼入室’。”想到此,深悔自己太草率,光凭一面之识便把李海认作知己,然后又不假思索地把他领回家里来,不免暗叹人世之险恶,处处险滩,荆棘丛生,防不胜防。

一时间,方掌柜先头的想法彻底动摇了。不过话已经出口,只觉得泼水难收。常言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思谋良久,终于想出个两全之策来,因问道:“敢问李兄,你那侄女人品模样如何?”

李海正因自己说出了不可告人的话,又因方掌柜听了之后,坐在那里没言语,正心中打鼓呢,又因窘态攻心,他的酒也醒了大半,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道:“我说出这样的话,方掌柜肯定不待见我了,没准儿会立刻把我撵出去……”

正自惶惶,忽听方掌柜问他银环的事,立刻偷觑了方掌柜一眼,虽见方掌柜有不快之意,但还没有马上要逐客的意思,便说道:“那丫头可机灵了,不但模样长的好,那双手也巧,才七八岁,就能做一手好针线活儿,就连某那旮的边财主都相中她了,想给他小儿子说亲呢。所以,我……”刚想说,所以我才往回要的。但很快意识到这话太露骨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有道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其实方掌柜已经窥破李海的心思,对李海的为人也有了进一步了解,但还是问道:“那边财主说亲的事,咋?没说成吗?”

听方掌柜这么问,李海又激动起来,不禁恨恨说道:“要不……咋说杨德山可恨呢?关键就在这儿呢。那么好的一桩亲事他不答应,你说他是啥人吧?”

方掌柜问道:“看来这杨德山很光棍了?定是个吃喝不愁、小有田亩的人吧?”

李海立刻把嘴一撇,说道:“有他妈那个屁的田亩?就他家那二亩地,也就刚够他塞牙缝的,不过瞎充大尾巴鹰罢了,仗着自己有两下武把操,专门儿和边财主作对。”

方掌柜说道:“这个人很有气魄嘛!不畏财势,不攀枝结贵,这就是他的人品呀!”

李海不忿道:“他不攀枝结贵?那他咋和李家店的李掌柜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呢?”

方掌柜噢了一声,问道:“有这等事?那么李掌柜与边财主比,谁的人气好呢?”

李海沉吟了刹那,说道:“如果说人性嘛,李掌柜的名声要比边财主好一点儿,人称李‘善人’。边财主他……”

方掌柜打断李海的话,说道:“李兄,你不必说了,我都听明白了。不过……你非要卖你那侄女不可吗?”

李海低下头,紧咬牙关,大有不出此气誓不罢休的劲头。

方掌柜看了李海一眼,不禁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心术不正,看来相劝是劝不回头了!”想罢,说道:“既然李兄执意要卖侄女,现在我家中正缺一个使唤丫头,我想买下她,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试问,方掌柜为何要这么说呢?只因他听了李海的意图之后,便把这件事在心中转了好几个来回了,心想:“看来这人是说做就要做了!唉,就凭我仅与他一面之识,想劝阻他是不可能的了!不管他侄女是好是坏,如果真让她给卖到娼门,那岂不是害了女孩儿一辈子?”想来想去,便决定:“干脆自己买下来,称意呢,做个养女,不称意呢,做个使唤丫头,也强似让他卖进娼门做**,就算做一件积德行善的事吧!如其不然,真让他把侄女拐到窑子里给卖了,那岂不可惜?”

然而,方掌柜哪里知道杨德山是何等样人?他只不过听了李海一面之词而已。更何况,李海净拣些好听的话说呢。

方掌柜把李海请到家里来的目的,本是看中他卖假药时的那个机灵劲儿了,认为李海是个做买卖的材料。他原打算把李海请到中草药行待为上宾,聘他帮做生意。万没想到李海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因此改了主意,立即打消了要用他的念头。可答应帮他的话已经出口,那泼出去的水又怎么往回收呢?

正在犯合计,恰李海说道:“方掌柜,您听了我说的话,肯定要笑话我不是人了吧?但我对咱们能够相识,这一辈子我是咋也忘不了了!”

方掌柜微微一笑,说道:“哪里话?既然李兄能以诚相待方某,直言诉之苦衷,足见李兄对方某不薄。李兄之事嘛,既然方某的话已经出口,方某仍愿意履行初衷。”

李海一听,喜不自胜,不免又是一惊,因想:“就我这德性,方掌柜倒没小瞧了我,反答应帮我买下那丫头替我出气,这真是神灵保佑、苍天有眼、天道无私呀!”想到这里,不禁又暗自狐疑道:“八成不是做梦吧?”想着,又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只见他疼得一咧嘴,方确认不是在做梦。

李海慌忙扑倒在地,朝方掌柜“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说道:“方掌柜,您如果真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不是爹娘也胜似爹娘了!”

方掌柜扶起他,说道:“小意思。李兄,不必如此。”

李海感激不尽,重新坐下之后,忙满满斟了一盅酒,然后高举过头,说道:“我借方掌柜的酒敬方掌柜一盅。一、感谢方掌柜不嫌贫见弃。二、感谢方掌柜盛情。如果这辈子老天爷能让我李二有出息的话,我一定还席相请。如果这辈子我就这德行了,那就让我来世托生马牛供方掌柜使唤吧!”

方掌柜接过酒盅,忙说道:“岂敢,岂敢。”

随后二人又吃了些主食,方才撤了席面。

方掌柜留李海住了两天,陪他逛了南街北市与东巷西条,因此李海又长了不少见识。

李海告诉方掌柜,他办完这件事之后,准备要去的地方。

方掌柜说道:“李兄,你顺便吧。”

为了不落食言口舌,方掌柜资助了李海几佰元钱;加上预付给他买银环的定钱,如今李海身上不下仟元之数,揣在怀中,好不惬意。

第三天一早,方掌柜与李海一起乘坐胶轮马车,迎着万紫千红的秋色朝大榆树镇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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