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剑山庄在半山腰。
玉临风等人到得此处时,乌云遮月,星光已逝,天地间一片阴沉。
望着眼前的一片楼宇,玉临风长舒一口气道:“这里便是迷剑山庄了。”
白荷点头。
迷剑山庄的门是开着的。两名护院分立两旁,见到四人,其中一名护院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玉临风道:“易水剑阁玉临风拜见赵庄主。“
其中一名护卫进去通报,另一名护院眼睛上下瞟着四人,目光不屑。
白荷冷冷道:“这就是奴才对主子的态度吗?”
玉临风道:“易水剑阁与迷月山庄的关系,向来很隐秘,不但江湖人不知,就算迷月山庄的下属也无几人知晓。”
谈话间,先前的护卫领着一位老者快速走来。老者白发苍苍,但却目光如炬。一身蓝色紫金缎袍,手中握着两颗铁胆。
玉临风向老者点头,道:“赵师叔。”
赵白成道:“师侄不必多礼,快入庄内说话。”
玉临风等人跟随在赵白成身后,缓缓行走。庄内护卫众多,笔直如枪,每五步便有一名黑衣护卫持长刀而立,目光冰冷,冰冷如刀。
玉临风在赵白成身后道:“赵师叔,我上次来好像已是三年前。”
赵白成回头,微笑道:“是啊,已经过去三年了。”
玉临风道:“那时候庄内好像并没有安插这许多护卫。”
赵白成自嘲般笑道:“唉,人老了,越老越怕死。”
玉临风沉默。
赵白成道:“已在厅堂备好早饭,你们几人用完饭后,我便安排人带你们沐浴更衣,几日辛劳,也该好好休息的是。”
玉临风点头。孙嫣儿摸摸肚皮,咽了咽口水。一天两夜未眠未食,几人确实都又乏又饿。
玉临风又道:“我背上背的是狂刀门的后人,受了重伤,还望赵师叔拖人看护。”
赵白成转过头来,朝玉临风背上的青年望了几眼,向身边的一名护卫招手道:“带他去神医佟柳威那里,让佟神医好生看护。”
孙嫣儿道:“我跟他一起。”
赵白成道:“好,那就让人把饭菜一起送到佟神医那里。”
玉临风摇摇头,道:“重伤之人最忌打搅,嫣儿去了怕徒增负担。”
孙嫣儿看了看青年,嘟着嘴想了想,道:“那我不去了。不过,那个佟神医能让他不再吐血吗?”
赵白成笑道:“我庄内的佟神医乃宫廷御医,因厌倦官场,才使我有机会重金相聘。再重伤的病人交到他手里,也保证不会出事。”
孙嫣儿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玉临风又道:“赵师叔,我小思师弟在哪里?”
赵白成道:“他来过这里,告诉我你让他来这里等候,之后便去石铺店迎接你师傅去了。”
玉临风点头。
赵白成道:“东篱山庄的智业先生在这里做客,就不陪你们了。”
玉临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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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很丰盛。有西湖醋鱼、香闷酥肉、油焖春笋、赛蟹羹,龙井虾仁,九珍莲子汤。满桌琳琅,香味欲滴。
孙嫣儿见此,肚中更加饥饿,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便要举筷大吃。玉临风却突然制止,反而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每样菜中都扎了一下。
白荷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玉临风眉宇紧皱,自语道:“难道我想错了?”
白荷道:“什么想错了?”
玉临风道:“刚才行走之时,你可发现了那些护卫的眼睛?”
白荷道:“眼睛很冷。”
玉临风道:“只有久经杀阵的人才会有这种样子的眼睛。”
白荷道:“你是说.”
玉临风道:“赵师叔早已淡泊江湖,手下中不应该出现这种人。”
白荷道:“迷踪剑赵白成纵横江湖数十年,仇敌不计其数,也许他只是为了自保呢?”
玉临风点头道:“也许你是对的。”
孙嫣儿抿了抿嘴唇,小声道:“现在可以吃了吗?”
玉临风望其如同一个孩子般的神情,面上不禁泛起一阵微笑。但微笑转瞬即过。因为他想起了那株枯草。那株被他用手碾碎的枯草。
饭菜很好吃,几人吃完后,桌上已是一片狼藉。赵白成早已安排好人,带三人分别沐浴更衣。孙嫣儿白荷顺着左边的长廊走去,玉临风在右边。冷风扑面,玉临风跟着身前的人,身前的人一身黑衣,手握长刀。玉临风道:“你来的时间应该不久吧。”
黑衣人沉默。
玉临风试探道:“我赵师叔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黑衣人沉默。
玉临风不再说话。
水,是温水,玉临风斜倚在木盆中,眼睛微闭,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想着事情。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水的温度在渐渐变冷,满身泥沉融化在水中,玉临风脑海变得逐渐清晰,猛然间,他睁开了眼睛。他已想到哪里不对劲了。
是郝小思。
他想起了一件事——六年前他们在攻打天海阁之时,玉临风曾让郝小思在一处山坳上等候他们,结果三天三夜郝小思都未食未眠,未曾有一丝离开,一直等到玉临风等人。玉临风后来开玩笑说,若是我们一直都不回来怎么办?郝小思道:“那我就一直等下去。“为什么?”“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你。”像这样一个诚信之人,又怎会违背自己的承诺。玉临风明明已让他来到此处等候,那他便必定不会离开。而赵师叔说的是,他已离开。所以,赵师叔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况且,狗看主人脸。赵师叔对玉临风也有尊重。而刚才的黑衣人对他却没有一丝搭理,这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护卫。而且,郝小思如果没有离开,他又去了哪里?这里面必定有诈。想到这里,玉临风连忙从浴盆中起身。
而就在此时,眼前的窗纸上突然插进了一根细细的管子。
一缕白烟从管子中吹出。竟是下九流的迷烟。
玉临风连忙屏住呼吸,但心中却又更加疑惑。以赵师叔的江湖阅历,定不会以为这下九流的迷烟都能制住自己。那么他为什么又要犯这种傻?这个时候,玉临风又想起了一件事。郝小思本来便是赵师叔的远方侄子,十岁前一直待在迷剑山庄。所以,赵师叔定不会不清楚郝小思的性格。赵师叔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来过这里,告诉我、你让他来这里等候你们,之后便去石铺店迎接你师傅去了。他这么说,无非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提醒我有危险。可他为什么不直说呢?赵师叔定陷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唉,人老了,越老越怕死。”玉临风又想起了赵师叔的这句话。迷剑庄主赵白成纵横江湖数十载,大大小小生死战几百余场,何来怕死一说。能够威胁到赵师叔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家人。赵师叔的家人必已受困。而江湖中谁又有能力可以困到迷剑庄主的家人?一个可怕的名字在玉临风的脑海中出现——绝情宫。
迷烟散在室内,玉临风蹲回浴盆,暗自运气,片刻后,木门果然开了一丝缝隙,却是一个小眼睛的男子。
男子进入屋内,仔细观察玉临风半晌,突然得意的笑道:“易水剑阁的大弟子还不是晕在了我通天猴的迷烟下。”
玉临风没有动,他的呼吸平稳,眼睛微闭。
突兀间,一只手扶在了玉临风的肩膀处。通天猴儿嘻嘻一笑道:“这男人的肌肤再滑,还是比不过女人的啊。可惜时间紧迫,不然那两个大美人我还真要好好享受一番。”
话至此,他扶在玉临风肩膀处的手,突然被握住,紧跟着一个小擒拿手,却被玉临风从身后扣住脖颈。
玉临风冷冷道:“你已摸过那个女人了是吗?”
通天猴脖子被紧扣,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道:“谁?”
玉临风道:“额头上有一丝伤痕的女子。”
通天猴紧张道:“没有。”
玉临风阴冷道:“你只要说实话,我便放了你,不然你会死的很不愉快。“
玉临风的手在用力。
通天猴终于拼命地点了点头。
“咔嚓。”
通天猴的脖颈已被扭断。
玉临风望着通天猴的尸体,叹息一声道:“你碰了嫣儿,我便只有杀了你。”
“嫣儿。”玉临风怒火消散,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嫣儿必定已被通天猴带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但他却忘了逼问通天猴。
“为什么一到嫣儿身上,我就会变得如此不理智。”
玉临风暗叹一声,迅速穿上衣服。他的心里暗暗担忧,院子里的护卫如此多,他甚至没有一丝行动的余地。
然而,当他悄悄探开窗户时,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人。那些护卫去哪里了?玉临风来不及思索,翻身跃上房顶,借助还未完全明亮的天色,缓缓前行。他记得嫣儿去的是左边的方向,他在每一块屋顶上悄悄翻起一块砖瓦向里望去,却只发现了两个依然盛满水的浴盆。嫣儿被带去了哪里?玉临风反复思索,思索山庄里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可他对山庄里的一切没有一丝了解。他简直一丁点儿的头绪都没有。
他又开始思索赵白成的每一句话,赵白成的前两句话里都在为玉临风暗暗提点。
“带他去神医佟柳威那里,让佟神医好生看护。”
“东篱山庄的智业先生在这里做客,就不陪你们了。”
神医佟柳威、东篱山庄智业先生;佟柳威、智业先生。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如果有联系,又是什么联系?
玉临风辗转间,突然发现一名家丁装扮的人在不远处的长廊中行走。玉临风几个翻身,落在那家丁身后,单手扣住其脖颈处的脉门,冷冷道:“一会儿我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若是你敢大叫,或者有欺瞒,我便立刻让你死。”
那家丁拼命点头。
玉临风放开他,道:“神医佟柳威在什么地方?”
家丁道:“佟神医几日前便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玉临风心下一想,又道:“那智业先生在哪里?”
家丁摇头道:“什么智业先生,庄里从来没听说过有个智业先生。”
玉临风眉宇紧皱,道:“那你是要去哪里?”
家丁道:“庄主有命,所有家丁都去南院集合。”
“做什么?”“
不知道。”
玉临风点头,反手一切,切在家丁的后脑勺,震晕了他。
身边的门是开着的,门内无人。玉临风把家丁抱进屋内,扔在床底,以防被他人发现。
坐在床上,却又更加奇怪,这东院为何如此干净?人去了哪里?方才那家丁说去南院集合,到底是要发生什么事情?百思不解之下,玉临风又想起了那两个人。
佟柳威。
智业先生。
有风,风吹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玉临风脑海中精光闪过。把两个名字竖着读,便是“佟智柳业威先”。佟智柳业威先、佟智柳业威先.通知六爷危险。
玉临风的师傅孙秦博在兄弟间排行第六,故江湖人称其为孙六爷。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师傅!
他们早已布置好一切,只等师傅来,羊入虎口。
玉临风手心一阵冷汗。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门外传来一股悠然的声音。
“我就说通天猴的下九流招数无法制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