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五类”这个名词第一次出现是在上个世纪新中国成立后的动荡年代。随着那一代人的逐渐凋谢,这个名词越来越没有本身的反而内涵,取而代之的是各个形形色色的代指。比如说保健黑五类指的是几种黑色的健康食品;法律黑五类指的是排名靠前的几种犯罪形式;还有包括电视购物中某几类极度招人唾弃的营销方向,丰胸、减肥、增高、医、药正是其矛头所指。而我们这里的黑五类却单纯了许多:
初中生都学过的化学里有这样几种常见的实验物质:氧化铜,木炭,铁粉,二氧化锰,四氧化三铁。也不知是哪一位化学老师先哲创立了这样一个形象而又生动的称呼——实践化学黑五类知识要点。本身这东西黑黝黝的没人能和那几位自诩为少爷但活脱就是混混的联系到一起,但凡事都有突破口,所以不知何时起,这名字就成了这五个看起来会把无限留级光荣传统继续发扬光大下去的小泼皮的代称。
始作俑者其实并不太好过。刚刚把这名字给五位爷挂上,就被当事人给堵到了学校操场角落里,眼看就要挨打的当口,这个准学霸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非常合理且特别能够安抚人心的解释:化学黑五类嘛,和化学相关,一提到化学就能想到实验。实验都是有危险的,动不动就爆炸啊、中毒啊什么的。这五个小子倒不都是笨蛋,其中一个顺着这思路就明白了这名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自己五个人——危险品。
然而,这危险品三个字没能流传开来,倒是“黑五类”这个词汇随着他们的默许以及另外一层内涵而被广为流传。当然,在当地能够传播其威名的,也不过是他们所在小学周边那几条街。确切的说就是那几家台球厅和发廊、KTV罢了。说起来网吧应该也是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然而当下这个世界,网吧早已没有了年龄的界限,看看那些膀大腰圆不知来路的彪形大汉竟然也会在激情之中跟着不着调的小朋友们咆哮着拍键盘、摔鼠标,他们还是决定不把这种地方归为己有。势力范围覆盖小学也就差不多了。
当然,这几个实际年龄已经达到合法参加中考阶段的小痞子最心怡的其实是其中一家KTV。不过人家的东家压根不甩自己这几个小渣子,看看那些肌肉虬起的、更加符合颓废画风的牛逼货们在门口懒洋洋的聊天打屁,他们就已经没啥特别想法了。然后一合计,就又继续去小学门口蹲坑了。
多年的大风大浪后,这几个在小学生看来恶魔一般的存在其实还是纯真系的果实。高龄小学生还能保持童心与这些十一二岁的娃娃们“打”成一片,其实说起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这几个人也着实是为这种现状感到满足与幸福。然而,这些就在这个下午,被某些人实现了草率的完结篇。
校长第一次亲自到校门口接见了他们,并在一一握手之后向身后的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但眉眼之间的任何锋芒都被眼镜挡住的中年男子介绍着这几个“孩子”的状况。介绍到最后这两个的时候,饶是校长想轻描淡写也不可能了。腮上的乌青,额头的刮痕,怎么说都不成体统。尤其是教育局特派人员当着面,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内心一万个“王八糕子”奔驰而过,校长表面却不得不继续保持着淡定。他只是郁闷,早就告诉这几个小混球今天有人来视察,定夺他们的去留,多少得给自己点面子,好让工作方便展开。你这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这一瞅就是又跟人打架去了,让我怎么交待嘛!
那眼镜男从一边贴近了两个不争气的混混。
“孩子,你们这是……打架啦?”
校长忙堆起笑脸想要解释,却听另一边,“黑五类”里个子最大那个不屑的回应了一句:“就他俩还打人?抢小孩糖球还差不多。脸都丢到家了。”
这话说完,落魄的俩混混竟然出乎意料惭愧的低下了头!
“这是,挨揍?”那眼镜男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眼镜男略一迟疑,转回身来客气地对校长说道:“我看,这件事很严重啊。还是不要仓促做决定他们的去留,等我安排下手……下属去做一个短暂的调查,再另行通知吧。”
“别别别!”校长眼泪都快下来了,“周科,您可得体谅体谅我,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了。他们要是不带走,恐怕就得是我被带走了……”
那位周科不为所动,自顾自走到街口,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车发动起步却又停了下来,车窗打开,周科朝这边摆了摆手。校长赶忙过来,却发现人家叫的根本不是他,而是那五个小混蛋!也不知周科说了些什么,但是车开走以后,那五个狗儿竟然压根就没鸟堂堂校长,直接离开了。
校长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到底现在是怎么一个状况。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职业生涯就算是报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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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丽和张旺此时很想逃离这个小院,因为这院子里有比鬼还可怕的……事儿。
刘旭此刻正光溜溜的躺在一张木板上,身边满是奇怪的东西——什么桃树枝,什么消防斧,什么艾蒿,还有各种各样的吃的喝的,你看那烧鸡还冒着些微的热气呢……喏,接下来就是一口白酒喷了下来,刺激得刘旭浑身一个激灵。而其身边念念有词的则是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太太。据说这是刘旭的外婆,是个很有来头的大神儿。
罗丽和张旺发誓长到十三岁就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场面。不只场面,他们也真的看到了诡异的一幕,这比当天罗丽自己“醍醐灌顶”更惊悚,比刘旭的“鬼上身”更寒气逼人:那老太太在刘旭身边摆了一只水碗,也不知念叨了句什么,伸手把筷子往碗里一插,那筷子竟直直的站住了!
但是,真的跑不掉。为了做这场法事(老太太这么说,谁知道算不算是真的法事呢?),院子的门被封得严严实实,院墙根也都堆满了刺槐树枝——防的就是外人偷看,当然顺便也真就防止了孩子逃跑。
然后,老太太突然停了下来,看看那直挺挺的筷子,疑惑地说:“不对啊,也没看出啥不干净的东西啊!”
只见那筷子摇了两摇,却仍站在那里不动。
“恐怕路子不对。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弄完吧,算是给孩子清清身上,以后……”
没等她老人家说完,那筷子“啪嗒”一声,跌落碗外,顺带着溅起几个水珠落在桌面。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怅然若失。
从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搀起老人进屋。屋里很快传来问话声:“妈,这回怎么办呢?那边还有俩小孩呢。”
良久,只听那老太太悠悠的嘘了口气,声音却变得沙哑了:“不是这么回事也就管不上喽。妈老了,收手了,以后啊,不看了,谁来也不给看了。”
张旺壮着胆子来到刘旭身边,发现刘旭正瞅着自己,于是嘴角翘了翘,想笑一下。刘旭倒是开朗得很:“没事,大不了咱们以后自己扛着呗,谁让咱们非得上医院去呢?那地方邪性,我姥姥早就告诉我说……”
“别,别,别说这个,”张旺终于还是拦下了刘旭后面的话,“我,我,我……”
罗丽使劲咳嗽了一下,张旺立即便不再结巴:“我就是想说你们家太吓人了,比医院吓,吓,啊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