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辰走在阴森的林荫路上,四下一片寂静,他仿佛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天上没下雨,他却擎着一把伞。路必然不会是去学校,他却还背着书包。黑黢黢的视野里,只偶尔有闪光若隐若现在远方。他本应当害怕的,可是却又觉得到达目的地以前不会有危险。就这样继续走吧,到了地方,一切就都明朗了——真的是这样么?他却又感觉到自己毫无把握。
还有多远?他觉得自己应当是知道的,可是偏偏又揣摩不到什么时候可以到达。实际上,他现在连何时走在这条路上都说不清楚。目的地在哪儿?他也是不知道的,可是却一直在坚持着沿着这个方向前进。
冷不防,他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一跳——闪电看似远在天边,却瞬息之间就在眼前划过。刺目的光芒让他不由自主的……奇怪,为什么自己无法闭上眼睛?
却不容他多想,又是一道闪电袭来。他堪堪尴尬地躲了一下,显然并不太成功,因为他浑身都被笼罩在了那明亮的光带里。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腹痛,痛得他弯下了腰跪倒在地。
是又被雷劈了吗?为什么总会这样……
然而,真正的雷劈却是在下一刻出现的。至少他自己感觉得到是如此,因为他全身都突然之间麻酥酥的,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任人鱼肉——如果此刻旁边有人的话。然后他就陷入了黑暗。
在黑暗里呆了多久他说不上来,像是好长的时间,却又像是一瞬间。然后他感觉到一阵温热包裹着自己的身体。本能的,他伸出手去拥抱那温暖,却又像是在回应着他的主动,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小辰……”
是妈妈么?
只有妈妈会毫无顾忌地抱着自己,不管自己是在生病,还是去外面闯祸弄得一身脏臭。
“妈……”
包辰喊道。预期中“哎”的回应没有出现,却是那声音继续在喊他:
“小辰……”
他在飘。他感觉到了,自己轻飘飘的在半空中的样子。他试着想要朝着那个声音飘过去,可是却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他着急了,慌张了,生怕妈妈错过自己,忙努力的挣扎着大声喊道:
“妈!妈!!!”
“老实点!”
咦?这不是妈妈的声音。闪念至此,他猛的一哆嗦,一下子摔落下来。这一下子摔的还挺疼的。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大仓库中。此刻他正仰面朝天躺在一个楼梯通道里,像是刚刚从楼梯上摔下来。
是自己上楼突然摔到了吗?
然而他马上看到了安雨杉出现在眼前。后者站到身边后就略带生气又有点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抱住自己又托着自己漂浮的正是眼前这个女孩儿,一时之间竟然情绪复杂之极,又一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袭黑衣的安雨杉一边揉着右肩衣服破损的位置,一边带着埋怨:
“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咦?这是什么意思?包辰不由得发蒙。从仓库到这里,又是面对着安雨杉,而且是单独……谁能告诉现在是什么情况?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行了,别装了,”安雨杉口气变得很生硬,像是生气了,“醒了就起来跟我走,我还有要紧事儿要做呢。”
“哦……”包辰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但是还能听得懂说话,赶忙爬起身来往楼上走。实际上,背对着安雨杉,他立即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可能发生的一切。
终于来到楼上,却是安雨杉和赵乾坤刚刚所在屋子的隔壁。小个子男生抬头看看门楣上悬挂着的一面阴阳鱼不由得感觉气氛怪怪的,不过既然“邻家姐姐”领着自己离开了仓库那个鬼地方,到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然而,门开了以后他走入屋中的黑暗,安雨杉却没有跟进去,而是关上门以后在外面说这么一句话:
“你现在发烧,屋里左手第二个门,红色柜子上有药箱,自己找退烧药。然后,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你妈妈的话,就配合我,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在哪儿。我把她接过来,不然等明天一早她醒了,难保会出什么状况。“
“什么?“包辰好一忽儿才反应过来:妈妈在安雨杉手里?就为了那个包裹而利用妈妈要挟自己?
“不过,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安雨杉没有久等。隔了不到半分钟,门那头传来包辰怯生的声音:
“我只知道是被精神病院的大夫拿走了,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你们别对我妈下手啊!”
莫名其妙的安雨杉良久才明白这个小弟弟的意思,不由得一笑。不过她没再理会什么,回头下楼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到门前说道:
“左手第一个门你别进,右手第一个房间里有床,一会儿你去冲个澡然再去那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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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哥,咱为啥非得听他的呀?”剃了一半和尚头的混混问小胡子,”当初咱们几个让他坑的那么狠,你还愿意跟着他干啊?“
小胡子东哥没言语。另一边,体格最庞大的胖子嘴里含着香蕉,咕哝不清:
”那个踏马的阿震就是靠着他爹,没有他爹狗屁都不是。反正这回要整,我是不掺和了。“
”行了,你就别吱声了,吃东西都堵不住嘴……“半和尚头回头冲着胖子喊,”哎,你特么就不能少吃点儿?给小辉、德胜买的都让你给造光了!“
目所能及,病床上一个小混混正躺在那里,人事不省,而他身上的被子上丢了好几个香蕉皮,害得半和尚头赶紧捡起来,生怕被人看到。
胖子倒是不以为意:
”反正你们想咋折腾咋折腾,我爸那边正帮我弄关系呢,弄好了咱就不用挂着那破B头衔了。当初实在是岁数太小了不懂事儿,现在想想,都干的那叫啥事儿啊!操的!“
这时候,东哥说话了:
“我也不想干,但是他俩,”说着他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家伙,又看了看身后另一张床,“总得弄钱来才成。”
“那就找那小兔崽子算账去呗!非得贴阿震那欠削的屁股去?”胖子不服。
“行啦,跟人家没关系,挨打活该。”东哥摇摇头,“德胜就是太小了不懂事儿,你们几个也跟着瞎胡闹,由着他性子这么折腾,最后这不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还想找那小孩儿晦气?”
“东哥,我倒是感觉,”半和尚头把香蕉皮都扔进了垃圾桶,“二东说的还是蛮有道理的。让那小崽子家里出钱,比找震哥这事儿靠谱。”
东哥瞅瞅他,反问道:“吕越铮,你多大了?”
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追问道:“那车里死的那个是什么身份你也不是不知道吧?人家就为着你的事儿追着屁股跑,结果就是跟一小屁孩置气还闹出人命,你还想在这事儿里蹚浑水?“
他又看了看胖子,说道:“二东,别头脑简单了,那不是你打我一拳我还给你一脚那么简单点事儿。不过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爸要是真能活动开的话你就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找个差不多技校好好上学,别辜负你爸了。”
吕越铮伸手摸了摸自己秃的半边头顶,好奇问道:
“不对啊东哥。那小崽子把车给点着了,害死了人,怎么还影响咱们呢?不应该是他对整件事儿负责,就包括咱们这俩伤的嘛?”
胖子偷偷又摸到一只香蕉,正扒着皮,听到吕越铮的话也点了点头:
“我就说是这个意思,得让他包医药费啊。”
东哥看看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叹了口气:“他进精神病院了。要是认定了的话……“
啥?
东哥却不再理会两个兄弟的瞠目结舌,从兜里拿出照片来看了看,想了想,把照片撕成了几片后扔进了垃圾桶。
“行了,不早了,都回去。让他俩也好好休息。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