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即便弄出人命,普通百姓事不关己,皆都避之不及,没有人会去主动报官的。所以在这小酒店中发生的斗殴事件,只要酒店老板不报官,当差的没看见,哪里会有人管这些闲事。
所以,像三两这么一个人被人抓走了,当然也不会有人过问的。
——在有的地方你可能算是个人物,但并不是在哪里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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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现在终于坐在了车里。他坐的是马车。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总算没有坐驴车。他知道驴车坐的应该是驴公、马婆、白猫、夹子等人,可是他根本就没看到驴车在哪里。
车厢还真大,共有两排座位,坐着五个人——五个黑衣背刀的大汉。还有一个在赶车。三两坐在车板上,身体斜靠在车厢上,就像一只大虾米——换骨手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点穴手法。
马车前行。时而飞奔,时而缓行。但就是没有停下来过。
三两猜想,无人时马车狂奔,人多时马车缓行,目的当然是不引人注意。
天色将晚,落日映晚霞。
马车缓缓行驶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突然完全停了下来。
黑老大伸手把三两提起来,塞到座位中央,盯着三两道:“前面是苏大将军的队伍,说不定会找你的麻烦。记住,你和我们都是碧云城‘朱记’朱大老板手下的伙计,押送了一批绸缎去岭南,现正在回碧云城的路上。大家都是办事的,你不乱说话,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否则我至少有30种法子让你永远变成哑巴。”说完他就打开了车帘。
——敞开的车门才更容易顺利通过关口,黑老大无疑懂得这种道理。
三两看到前面车马行人排成了长长一行。他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禁不住一阵激动。
前方已经被官家临时设了关卡。关卡旁旌旗飘飘,一对人马凛然而立,一杆“苏”字帅旗迎风飞舞。当中高大的白色骏马上,一人银盔银甲,横一柄三尖两刃刀,夕阳映照,刀光如虹,如在画中。右边一个铁塔般的虬髯铁汉手挽骏马缰绳凛然而立。左面马背上骑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关卡旁的士卒正仔细地盘问每一个行人。
突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报告将军,接飞鸽传书,西北官道上发现一路人马,来路不明,离碧云城不足百里。”
银盔将军略一摆手。
马蹄声起,一对人马整齐有序回马飞奔而去。
三两在心里暗叹。他知道那个将军是苏碧雪,他更知道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是什么人。他多么希望这些人能找一找这辆马车的麻烦,可惜他们连看都没有看到他。
将军一走,关卡立刻形同虚设。只要你适当意思意思,一定会顺利通过。
正如关卡的那个大嘴士兵所说,这里又不是边荒,设什么关卡。将军怕是调来时间太短,还没适应太平生活。
——但这关卡却也给他们带来了好处,所以这样的关卡还是受他们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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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关卡很远,三两感觉自己被黑老大和另一个黑衣人夹在中间很不舒服,他努力活动了活动,才道:“我叫‘三两’,‘三两黄金’的‘三两’。但你们当然不会突然对我的三两黄金感兴趣。”
黑老大冷冷道:“我们只对老板的命令感兴趣。”
三两的手勉强活动了活动道:“除了有三两黄金,我身上还有一封信。你们现在当然可以看一看了。”
黑老大冷笑道:“可惜我们对它连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也最好不要碰它,否则我立刻会砍掉你的手。”
三两只好干笑道:“我听懂了,一定照办。贵姓?”
黑老大脸色缓了缓道:“我就叫黑老大,因为我天生比别人黑,手下又恰好有几个兄弟也不白。”
三两再问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难道我得罪了中土的什么大教派?我可和圆慧、隐峰等都有些交情的。
黑老大脸色一冷道:“圆慧、隐峰等算个屁。你要去的地方是荒野诸星。所以你最好能少说几句,以便养足精神回答他们想知道的每一个问题。”
三两大惊,喃喃低语道:“荒野诸星?想不到这次我的麻烦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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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诸——星!
据说前身为江湖四大实力组织中的荒野庄园,因早年消灭东界燕王余党有功,帝王赐金星十二颗,江湖习惯称之为荒野诸星。当年的《江湖名人榜》金榜中竟然有一句是专门写荒野诸星的!
——近三十年来,江湖中人才辈出。南域北疆,东界西境都有震古烁今的英雄好汉称霸一方。曾经的《江湖名人榜》就试图记录这些英雄好汉。但这《江湖名人榜》分为金榜8句、银榜16句、江湖谣305首,过于繁杂,解释也不唯一,所以能记得的人已经不多。随着佛、道、巫在民间的兴起,《江湖名人榜》更被斥为无稽之谈,普通年轻人心目中的神秘高人更多的是诸如圆慧之类的一教之主。其实,圆慧、隐峰、清音等化外高人,只不过因为是中土佛、道、巫中徒众最多的各分支流派的掌教,被人神化,自然有了一层神秘感。他们从不在人前出手显露自己的武功,却喜欢派些得意弟子行走江湖,广收信徒。各地信徒又经常举行一些诸如武林大会之类的切磋武艺的平台,然后耍几套好看的拳脚、刀兵,弄些金钟罩、铁布衫、水上漂一类的东西赚取世人的眼球,广为宣传。
三两行走江湖尽量不惹两种人,第一种是官府的人,第二种就是教派中的人。但现在他宁愿同时招上官府和教派,也不愿惹上荒野诸星的麻烦。
《江湖名人榜》中的天下第一榜——金榜中有两句是这样写的:
“……磨琢黑雾红凤翅,客随白云青天舞……”
磨琢、黑雾、枣红、凤翅说的是一些最可怕的武功。但会这些武功的人物只在传说中,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他们只不过因为神秘才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
荒野诸星中却尽藏天下豪杰。
——天降奇星,藏于荒野。
“客随白云青天舞。”说的却是荒野诸星中的人物。
箫客人,柳白云,林青衣,“一哭润天”李润天,苦刀”凡舞,十二星族,孤仙院,精灵园……
这些名字也像天上的星星般神秘,但他们却实实在在存在人间。天上的星星固然神秘,但它们并不可怕,甚至令人迷恋、沉醉——热恋中的情侣甚至常常幻想有一天能摘下几颗星星赠送他心爱的人。地上的星星却让人闻之色变。
荒野诸星的基础据说由十二个星族构建而成,每一个星族都有很多产业,每一个产业又都可以支配很多人。正是它们永不停息地给这个组织输送着养分,它才越来越强大,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遍布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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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已经黑了很久了,但这些人却一直在走,连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三两实在不喜欢看这些人的样子,所以他索性闭起眼睛。一个人闭眼睛久了就会犯困,所以三两有时居然真的在睡觉。他睡了醒、醒了睡,但他每次睁开眼睛都发现这些人都瞪着眼睛看着他。
——这些人竟然好像忘记了人是应该吃饭、休息、睡觉的。
可惜又渴又饿又内急的人就不容易睡着了,三两闭着眼睛叹气道:“你们不渴?”
没有人回答。
三两又问:“你们不饿?”
还是没有人回答。
三两喃喃道:“一两顿不吃不喝好像也没什么,但不撒尿却是要憋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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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解手也很有秩序,一次只去一个人,这个人回来后另一个人再去。
三两发现他们好像都不愿意单独和他在一起。三两解手时这几个人也一定同时陪他去。
失去自由实在是件可悲的事,因为你同时也失去了尊严。幸好三两虽然像得了软骨病,解手的事还勉强可以做。
解完手,人就舒服了,人一舒服难免话就会多些。三两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这么威风的时候,连撒泡尿都这么有排场。”
还是没有人回答。
三两咧咧嘴又道:“但我也知道不是我这个人多么有面子,是因为你们本就互不信任,所以每个人都不想和我单独相处。但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你们能从我身上拿到什么——除了那封信。那封信又到底写了些什么?写了一个巨大的宝藏地?还是记载了一套天下无敌的武功?”
这次有人回答,回答的是黑老大,他盯着三两一字字道:“你最好明白一件事,我们六个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却绝对比亲兄弟更亲。我们这么做只不过因为我们在执行命令。至于那封信,我曾经说过你如果碰它我会砍掉你的手,现在再加一条:你如果再提它一个字,就割掉你的舌头。”
三两看到了每个人的表情,突然发觉黑老大说的绝对是事实。三两叹气到:“现在我才知道,不撒尿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但不吃不喝怕是真会出人命的。”
黑老大道:“要不了多久我们就有饭吃了。朱大老板的红烧排骨、清蒸肥鸡那当真是一绝,可惜你只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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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老板这个人可有点来头。
在碧云城城内有一处繁华的街区,专卖布匹。那些店铺绝大部分都是“朱记”的。
碧云城大多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知道“朱记”的老板姓朱,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朱大老板。
但朱大老板还有一个身份,荒野诸星第十二星族的族长——这一点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实际上在“朱记”,朱大老板并不是真正的老板,因为“朱记”是属于荒野诸星的。
朱大老板现在并不在“朱记”。他在南镇紫云山中的一座普通的庄园中。
南镇,碧云城所属四大镇之一,地处紫云山下。
紫云山桑林无边无际。正是因为这无边无际的桑林,才有了南镇的繁华。丝绸业无疑是这里繁华的主要原因,南镇的绝大多数人正是靠这些桑林养蚕、取丝、织绸而过生活的。
朱大老板未加入荒野诸星前就在这里闯出了一番基业,拥有了这处庄园。他甚至在碧云城中都有了自己的产业——一座还算可以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