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身后陡然间爆发的哄笑声,潘达手上顿了一顿,但也仅此而已,接着恍若未闻般开始了解题。
而台下的喧闹却是一浪接过一浪,后方不明真相者,经前方人的指点下,也顿时随着大流不吝啬嗤笑。如此从前向后蔓延。
以至于他们忽略了退在黑板一侧的高峰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黑。
最前排的少数人注意到了,且注意到他左手伸至腰间,将一贯用作摆设的扩音器的开关摁开,挂在脖子上的小话筒也戴在了耳边,调整好位置。整个过程中,一声不吭,但目光如炬。不需要有多么熟悉他的人也该知道,这是他即将爆发的前兆。
所以,前排的人笑声戛然而至,耳听着后方纷繁不止的笑声,脸上满是尴尬,眼见着高峰面容愈发阴沉,终于是忍不住扭头对着后面的人“啤呲啤呲”两声,或者挤眉弄眼提醒一番,如此下去……
于是,当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学生还不知大家是为何而发笑的时候,哄笑已然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目光里对台上站着的那个并不高大也不强壮的小老头的畏惧。
“笑够了?”
不平不淡的声音自扩音器传出,如有莫名的力量蕴含在其中,重重的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百十号人心中同时是咯噔一声。
高峰确实是不知道台下在笑什么,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这道题谁会解?”
无人答应,一些人甚至连眨眼、咽口水都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点点的动静就会成为引发高峰暴怒的导火索。
于是针落可闻。
“既然谁都不会做,我让他做顺便教教你们,你们笑什么?”高峰手指着潘达,像是疑惑的问。
没有人会蠢到在这时候站起来指着潘达,告诉高峰他们大笑是因为潘达背后衣服上的那道又长又显眼的口子。
这样或许会让全班的人免于高峰的毒舌,但是,而自己却会成为高峰的唯一火力倾泻点。
所以,大家惹得祸,还是大家一起承受吧。
“他既然有勇气拿起粉笔站在那里,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解出这道题,那他暂时也算是你们的老师!
身为大学生,还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还精英呢!我看,一群没教养的渣滓还差不多!”
高峰说完后,就取下耳麦和腰间的扩音器,扔在讲桌上,整个人也靠着讲台,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红。
他话说的难听。自然有人心生怨气。可是当看到此刻其佝偻苍老的模态,众人皆是心头一软,积怨清空。
大教授?
数学界泰山北斗?
学生们眼睛里被魔化了的高数及格的拦路恶魔?
其实,也只是一个风烛残年仍坚守讲台的的小老头而已。
长久的静默,无声的沉闷。
“咔哒!”
众人的视线才被吸引的转移了过去,就见潘达已然写满了一张黑板,将其抬上去,将另一面黑板拉下来,接着书写。
堂下,几乎所有人都是抬着头看向右上方的那一面黑板,上面是潘达严整漂亮的板书。
大多数人甚至连第一步都看不明白,但有印象,于是惭愧的朝前翻书。
自习研究过这道题的“学霸”们却是心神被彻底的吸引,一步步向下看,可也只是看到了中间的步骤,就猛然皱起了眉头。接着抽出草稿纸,拿起笔开始琢磨运算。
“叮铃铃……”
不觉间,一节课下课了。
“下课了。”
这时,一直偎着讲台的高峰淡淡说了一声,然后侧身,略微扫了两眼黑板,又看了眼潘达的最新步骤。竟叹了一声,而后直起身,拿起黑板擦,走到左边的两张黑板前,开始清擦之前他上课时的板书。
教室外面已经人头攒动,闹腾的声音从门传了进来。
可是,教室里却没有一个人下位,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向讲台说老师我来帮您擦。
只是看着台上,一左一右,一老一少,一擦一书写。
这一情景中,是否是在无意之中暗示了时光的流逝、时代的更迭,隐含着某些可以触人心弦的寓意,这不得而知。
但前排已有感性的女生眼眶红红。
说为什么谁也说不出来。
但总归是心里不舒坦。
当高峰拉下第二块黑板的时候,终于有人站起来了,三两步走上了讲台,从他的耳边低语一声,高峰只是点点头便将黑板擦交给了他,然后拿了茶杯走下讲台,来到窗前,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教室里渐渐不再那么压抑了,彼此间开始交头接耳,该出去方便的也出去方便了。
课间只十分钟休息时间,铃声一响,所有人就都又归位,静静地等待着。
高峰仍是站在窗口这儿,一个同学正在向他请教着问题。谁都听得出,他这时候的语气比起平时来要柔和了无数倍。
潘达这时已将第三张黑板又用了近一半。
而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人再怀疑他能不能解出这道题了。
几个从上节课就开始埋头苦干的“学霸”们在历经了多次挫折之后,终于作罢,抬起头,揉了揉略晕眩的眼睛之后,看到了潘达的进度,都是苦笑着摇起头。
别人洋洋洒洒的书写答案,可他们却连看也看不懂……
这大概就是差距吧?
虽是有些沮丧,但绝不颓丧,几个学霸暂时略过了自己不懂的地方,继续顺着步骤看下去。
越是向下,心下的惊叹就是越多。而与此同时,也是嫉妒的很,为什么站在那里的人不是自己?
这样的想法,同样也切实的出现在了很多人的心里。
试问,有谁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光环闪闪?
终于,潘达写完了最后一步,丢掉手里的粉笔头,扭了扭有些酸的脖子,甩甩右手,然后看向高峰。
高峰走回了讲台,然后点点头。
“下去吧。”
潘达一笑,依言走下讲台。
第一排正好有个空位,但是他不准备坐这儿,他一眼看到了中间靠后的地方也有个空位。那里,才适合他眯上一会儿。
只不过,他刚路过了第一排,就突然间“咦”了一声,然后又退了回来,看了看空位旁边的人。
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直接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