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是很冷了,冷风刮得人都畏畏缩缩的。
然而村里人们的脸上有种热烈的笑意了,原来是发现了一种宝贝-----白萝卜。
这白萝卜本来是一点也不显眼的。哪户人家的屋檐下没有一堆白萝卜,可谁也不会去多看一眼,就那么随随便便放在那儿。地里种出来的白萝卜,大堆大堆地挖出来,有的炒成菜给人吃,有的连萝卜缨子一起喂猪。
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说的,说白萝卜对人身体好,可以治病,也能预防病。什么病都能治,什么病都能预防。越来越多的人都这么说,人们就开始喜欢起白萝卜来了。不但是吃饭的时候拿白萝卜当饭当菜,有事没事的时候也拿个白萝卜啃啃。
大人们串门聊天的时候,现在不是端着茶缸而是拿着萝卜了。小孩子以前在一起玩,现在一块儿吃萝卜。
有的人把萝卜削了皮吃,有的人把萝卜切成一块一块的。
有人爱大萝卜的脆,有人说小萝卜甜。
萝卜成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的东西。
白天随便什么时候,你走出门,向四周一眼望过去,总会看到有人在吃萝卜。
现在村子里是一派祥和。这祥和甚至让小气的人也变大方了,只要有人去他家,他马上就拿出萝卜来招待客人,让人随便吃。
萝卜是宝的说法似乎在报纸上都登了,在水泥厂也渐渐传播开来了!工人们和他们的家属拎着篮子﹑布袋,有的去熟人家里要萝卜,有的是出钱买萝卜。工人们头头是道,能说出萝卜的种种好处,除了能治病防病,还能培补身体呢!农民们一边嚼着萝卜傻笑着听他们讲,一边在心里暗暗计算着自家的萝卜财富。
村子里更加喜气洋洋了,人们兴奋的是,原来萝卜竟是这么这么好的东西,而且他们都有的是!算起萝卜来的话,他们也可以说是很富有了。而且自己正好可以好好补补身体了。现在农村里的人在工人们面前也有一样可以骄傲的东西了,他们有的是萝卜。
一边吃着萝卜,一边是要准备过年了。人们在公路上象蚂蚁一样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熟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您去供销社啊?”“嗯!去买过年货!”
人们急扒扒走着,提着大酒壶,背着大篮子,搬运了一趟又一趟。备办的年货中,吃喝的东西是重头戏。米酒、红薯酒;粗红糖、细白糖、宽细粉条;干鱼、干果子,这些东西几乎家家会买。另外还有敬神拜祖宗用的线香、油烛,打纸钱用的黄纸、白纸。讲究点的人家还会置办新衣服、新鞋、新袜子,等等等等。
有的人家是只需要买过年要用的东西,还不算很多。
有些人家在平时完全不买任何东西,不到过年,是半分钱也坚决不花的,全家老小统统憋着。这下要过年了,那些老早之前就需要置换的东西,比如老倌子天天念叨的老花眼镜,在夏天就已经破成了网的洗脸毛巾,这一次统统买回来,一古脑儿地堆在大篮子里,压得沉甸甸的。背的人背得脖子都粗了,面红耳赤的。
梦生婶家也在准备过年了。这天梦生婶决定让几个孩子都跟她一起打扫卫生。梦生婶自己去洗被罩床单,育红就在扫把上绑块抹布,去擦窗户,育青和育杰扫地,又一起抬着垃圾扔出去。难得大家在一块儿‘集体劳动’,三个孩子打扫得兴高采烈。梦生叔从外面回来,见孩子们说说笑笑的,就鄙夷不屑地耻笑道:“真是‘大人盼插田,小孩盼过年。’我们大人只盼望插田,有活干就高兴。你们小孩子呢,就喜欢过年。”
打扫到傍晚,家里到处都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了。堂屋里放了个火盆,烧着柴火。他们一边吃晚饭,一边烤火。梦生婶吃完了满满一大碗饭,心满意足地打了几个饱嗝。她感叹说:“红薯饭,木柴火,神仙日子比不上我!”
第二天,育青他们也帮奶奶打扫屋子。奶奶的房间本来就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他们只要拿抹布随手一擦就好了。
这天傍晚,富婶家杀了一头过年肥猪,梦生婶和他们买了一半猪肉。这是早就跟他们说好了的,这样也就不用自己家杀猪了。村里有许多人家也是这样合伙杀猪、合伙分肉的。
第二天下午,育青被派去把装猪肉的箩筐还给富婶家。箩筐又高又大,育青只能把它倒拖着走过去。富婶在收拾厨房,拿着抹布慢条斯理地在擦锅。她的脸要贴到锅上去了,把那口锅擦得油光锃亮了还不肯放手。富叔蹲在地上敲敲打打地修一个铝水壶。
富婶抬头见了育青,不由得扑哧一笑,说:“你可别掉到筐里去啦!”育青被她一笑,有点害羞,放下箩筐就要走。富婶却让她等一会,还有东西要她带回去,育青就站在一边看富叔修水壶。富叔平时很喜欢修修补补,他们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从来都是他去修。常见他又敲又打,头也不抬地修东西修个半天,修好了他就很得意,自己在那里点头直笑。
没一会儿春风姐走了回来,一声不吭地换了鞋子。富婶见了,说:“下雨天不穿筒鞋,一双新布鞋又让你踩得湿漉漉的了!你过年穿什么啊?”说着,富婶把湿鞋子放到火炉边去烤着,又笑道:“烤脚鱼啦,我们家天天烤鱼!”
然后春风姐又要换外套。富婶生气地说:“竹竿上晾的都是你的衣服!少换几件吧。只一点点脏,拿毛巾擦擦就好了。”富婶一边说,一边拿毛巾递给春风姐,却发现她脸上擦了厚厚一层粉。富婶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您那脸涂得,可以去唱花鼓戏了!”富叔看了在一旁哈哈大笑。育青看一下春风姐的脸,粉粉白白,越加显出她乌黑的浓眉大眼,鲜红欲滴的嘴唇,和戏台上的人也相差无几了,却也好看。
春风姐素来就胆大包天,她兴致一来就做出些让她爸妈哭笑不得的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她爱上了扮大人,就偷穿富婶的高跟鞋、偷戴富婶的围巾,甚至偷穿富婶的衣服等等,不一而足。富婶有时候也骂她,但常常是边笑边骂,所以春风姐一点都不怕。
除夕前一天,大伯家也杀了过年猪,放鞭炮、烧纸钱,请奶奶过去拜祖先。雨天路滑,奶奶让育青扶她过去。在大伯家的堂屋里,大桌子上供了神位,两边贴了红纸黑字的对联。桌子前面摆了白磁酒杯、红漆碗筷。又插着线香,点着细烛,煮熟的猪头和大块的肉也冒着肉香热气,倒也好闻。
奶奶慢慢地挪到供桌前,作揖、筛酒、烧纸钱,然后站在一边陪着。她必恭必敬对祖先的神位躬着腰:“您用酒啊!您用菜啊!”接着她和育青的早已去世的爷爷说话,象平时跟人聊天那样。奶奶不急不慢对着桌子那边念念叨叨,好象他此刻就坐在桌子那边喝酒似的,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才回来。奶奶向他介绍着家里一年来的情况,从每个大人小孩的情况,到各家养的鸡鸭,都一一讲到了。育青见奶奶那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讲着,再看看桌子那边,毫无动静,只有燃着的香烛飘出几丝轻烟,她不禁觉得十分害怕。只听奶奶继续说道:“我是快不行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吧?”说着好象要哭出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神龛,静静等待那边的回答。过一会儿,奶奶自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家里其他人也都纷纷走了过来,小孩子站在前面,大人们站在后边,对着神位磕头作揖。奶奶便在桌旁打卦,嘴里又细碎地念叨起来了。她打了一个卦,不好,便对神位说道:“您是不是嫌孩子们没好好作揖?我让他们再给您磕头!”于是她转过头很严厉地对小孩子们说:“一年到头就这么一次也不好好作揖,你们以为祖宗都看不到?他们都生气了!快磕头!”他们只好又磕头。奶奶又打了一卦,这次是胜卦了,她一边收卦,一边高兴地说:“好了。祖宗答应保佑你们了!”这才让他们站起来。
大年三十傍晚,奶奶叫了小孩子们到她房间,每人发个小红包,里面是崭新硬扎的钞票,奶奶早早就和信用社的人换好的。育青他们拿着新刮刮的压岁钱,欢喜得什么似的,想着要去买点什么。谁知道梦生婶看见了,说:“今天你们自己好好收着,不准用掉。明天都要交给我!”育杰第一个不高兴,撅起了嘴巴。育青也很不高兴,可也不敢说什么。
晚上,堂屋的火盆里烧着一个很大的干树蔸。到半夜的时候,树蔸还没烧到一半。蒸的年糕到这时候才出蒸笼,细白香软,烫嘴得很。孩子们睁着朦胧睡眼,吃了年糕就去睡觉了,大人们都还坐在火盆前守岁。
大年初一,大家都聚在大伯家里和奶奶一起吃饭,算是给奶奶拜年。
初二育青他们去外婆家拜年,提着的篮子里,年货都用红纸扎着腰封,看上去是一派喜气洋洋。
到了外婆家,外婆笑眯眯站在门外让他们进去。屋子里生了火盆,邻居几个小孩也在这里玩,吃爆米花。旁边桌子上摆了花生、瓜子、糖果。
拜了年,梦生婶坐在一个高高的靠背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磕瓜子,撒了一地的瓜子壳。谷香姨、麦香姨在剥干桂圆,一边剥,一边吃。梦生婶也去抓一大把桂圆肉来吃。
很迟才吃中饭。菜很多,大碗的鱼、肉外,还有鸡肉火锅,高粱年糕。紫红色的高粱年糕又糯又香,软得筷子夹不起来。咬一口,香甜柔软的高粱就直滑入喉咙。育青觉得这年糕比什么都好吃。见别人都在吃别的菜,她就专门吃高粱年糕。一顿饭又吃又喝,到下午很晚才回家。
这些天,人们的脸上都是笑意盈盈,见了面就互相作揖拜年,说许多吉祥喜庆的话儿。到处是酒香肉香,到处是鞭炮声声、笑语阵阵。到处也都是好玩好看的,赞土地、打花鼓、舞狮、舞龙灯,纷纷出动,各村去卖力表演。
处处都氤氲在新年的欢喜祥和之中,令人沉醉。(本章第一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