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废话，反正我儿子没错，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那小子的家长呢，怎么还没来？”
仁义学校的教务室中，城尉安东坐在班主任娜娜的椅子上吼叫，横眉竖眼的，拍桌子骂娘，娜娜老师双手抱胸依靠站在书桌旁，兰客则惨白着脸，缩身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哐”
一声门响，教务室的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了，屋里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一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一个邋遢汉子走了进来，举起手里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口，醉眼惺忪地望着娜娜老师，问。
“老师，你把我叫来做什么，是不是我家那个混小子惹祸了？”
不等娜娜老师说话，邋遢汉子自顾自地说。
“真是烦心，我的酒兴全没了，回家我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
安东右手在桌上重重击一掌，喝道。
“你就是余庸的爹吧，你怎么教育儿子的，你儿子怎么像条狗似的乱咬人，说，这事怎么办吧？”
这醉汉正是余庸的父亲余人海，余人海怔怔地瞅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安东，心里猜出了七八分，忙赔笑。
“唉哟，对不住，余庸这孩子命苦，打小死了娘。这小孩没娘，可不就像条野狗一样么？他从小就和阿猫阿狗混在一起，从来不识好歹，怎么，今天他又和哪条狗打起来啦？”
“你……”
余人海认错的态度无可挑剔，只是言语中却有意无意地把安烈说成了狗，安东听上去感觉十分刺耳。可不是么，如果按照安东之前所骂，余庸是狗，那么安烈和余庸打架，不也成狗了么？安东一时气结，找不出合适的话圆转，只好一抬衣袖护住鼻子，嫌弃地说。
“滚开，我不和一个酒鬼废话。”
余人海呵呵一笑，点头说。
“是，是。”
余人海脸上半分火气也没有，安东明明是在鄙视他，嫌弃他，他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副笑脸，好像安东在说一件十分在理，十分有趣的事情一样。
娜娜老师招呼着余人海在椅子上坐下了，让兰客详细地和余人海说起了经过。安东心里怒气未歇，时不时气冲冲地插骂几句，余人海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没压根不放在心上，对安东的挑衅辱骂一律听而不闻。兰客不愧是学校的首席教官，口齿清晰，逻辑清楚，很快就把事情说完了，当兰客说到。
“最后，余庸发出一声不像人的巨吼，一口就把安烈的手腕……”
余人海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异光，浑身一抖，打断道。
“什么叫不像人的巨吼声，你说清楚一点。”
兰客以为余人海对自己的措辞有意见，忙说。
“是，我一时口误说错了。不过余庸当时的叫声确实很吓人，唉，想起来当时余庸怕是怒极了，要不然人怎么可能发出那样的叫声呢，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哟……”
余人海眯着眼睛问道。
“是怎么样的叫声，老师你如实说就好了。”
兰客想了想，仔细瞅了瞅余人海的脸色，觉着余人海不像是在说气话，这才说。
“像是……像是老虎在叫。”
余人海心头一震，哈哈哈地长笑了起来。娜娜老师和安东都像看傻瓜一样望着兰客，兰客脸上一红，暗骂自己说傻话，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安东不管兰客，不耐烦地质问余人海。
“事情经过你也听说了，你说吧，这事怎么办？”
余人海不说话，一口气将手里的酒喝了个精光，舔了舔嘴巴似乎意犹未尽，安东忍不住了，又大声问了一遍。余人海这才哈哈一笑，说。
“我以为多大的事情，不就是两个孩子打架吗，这么兴师动众的至于吗？喂，娜娜老师，你这有酒没，我人蠢酒瘾大，每天不喝够两斤浑身没力气，听你们说了半天话都有些乏了。”
安东每次发作，余人海都轻描淡写地将话题绕了开去，安东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他倒是有心将事情闹大，狠狠地惩罚一下余家，可转念一想，觉得余人海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心想。
“可不是么，这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两个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烈儿天资聪慧，远胜于那个岬西余庸，不过是临敌经验不足，一时不防备受了点伤而已，用治疗神术养几天就好了。可要是自己一插手，这不是不显得烈儿不如那个余庸，需要自己这个家长出头庇护了么？再说了，他们余家是低贱卑微的商贾之家，我安家是本地的名门望族，怎么能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传出去我安家还不让其他世家笑话？是了，这事要怪就怪这个该死的兰客，平时倒看起来顺眼，怎么这次居然犯这种糊涂，这次绝不能让他好过了！”
安东想到这里，立即跳了起来，指着兰客教官的鼻子一阵痛骂。兰客畏惧安东的权势，心里也确实理亏，只能老老实实地受着，不敢还嘴。安东一口气骂了一刻钟多钟，嘴巴都骂干了，这才作罢，喝了一口茶水，对娜娜老师叫道。
“这事没完，等史不归回校，我一定要他给我个说法不可！”
安东转眼狠狠地瞪了一眼余人海，却看见余人海耷拉着眼皮，似乎睡着了，这一记白眼算是白浪费感情了，安东重哼了一声，摔门走了。
余人海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兰客面前，直直地盯着兰客不说话，不知道怎么的，一股淡淡的威严压向兰客，越来越重，压得兰客窒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慌忙垂下眼睛不敢与余人海对视，额头出了一层细密冷汗，他听见余人海说。
“你不好，以后别做教官了。”
“我……”
兰客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反驳，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嘴边不自禁又咽了回去，似乎是小时候犯了错，被长辈严厉斥责时，想顶嘴又不敢说的感觉一般。余人海一转身，恢复了那副令人厌憎的醉鬼模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门外。兰客这才记想起余人海的身份，一个商人而已，自己根本不用如此惶恐，心头涌出一股懊恼，忍不住抽了自己一耳光，低骂道。
“不中用！一个贱民而已，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干什么要怕他。”
余人海出了学校，直奔车行，雇了一辆大车，自己赶着车回了学校医务室。余庸肋骨断了三根，头部也受了不少震荡，医师已经帮余庸接好了骨头，用石膏板固定，对余人海吩咐了一些饮食上的细节，让余人海把余庸搬上车领回去静养了。
余庸的家在四方城南的金光镇上，顺着南城门延伸的马路往前走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镇上约莫有百余户人家，沿着主道马路零散分布。余家的院子坐落于主马路的右侧。主道便利的交通给金光镇带来了许多商机，许多临街的人家都把一楼改成了门面房，做起了各种商店。余家也是一样，是金光镇上唯一的杂货店，余人海多年的苦心经营下，家里还算的上是宽裕，要不然也付不起仁义学校昂贵的学费。
余人海把余庸搬上床躺好，看着余庸依旧一副神色郁郁的样子，问道。
“儿子，你明明知道不是别人对手，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
余庸不说话，脸上升起一股倔强之色，余人海又道。
“你这样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有意思么？”
余庸哼了一声，说。
“有意思！我不甘心啊，老爹，我不甘心做一个任人欺凌的软蛋，我哪怕是死，也不能让别人轻视我。”
也不知道余庸那句话戳中了余人海的痛处，余人海脸上无所谓的神色不见了，突然脸上一沉，发起脾气了来。
“你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有些事情再努力，再拼命结果也是一样，意气用事只能让你白白赔上了性命！”
余庸有些吃惊，老爹一向没心没肺的，什么事情也不放在心上，今天这事怎么了？他下意识答道。
“就算是这样，我也会去拼一拼，我宁可做一个荣耀阵亡的战士，也不愿意做一个苟且偷生的懦夫。”
余人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不说话，脸上凝聚着极度痛苦的神色，余庸心里纳罕，忙担心问。
“老爹，你……你没事吧？”
余人海没回答，铁青着脸飞快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