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阳城靠近西郊的荔城山墅中,一共一百二十六人的管事和侍从以及六十八名的专职保安,此刻如临大敌一般,将整个荔城山墅的大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干净的大宅,当然没有苍蝇,所以,只能说,连个灰尘都飞不进去。
严青枚大概知道来了什么人,他的老丈人从十年前就有点神神叨叨的说些一定要找到之类的话,三年前更是严厉吩咐他如果有陌生人来访,一定要问清来意,很明显,他的老丈人就是在等人。
而今天,大概就是他等的人到了。
而他更知道,他的老丈人有多重视这两个人,所以不用吩咐,伺候了老丈人几十年的他立即吩咐,所有人离开大宅之内,并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或任何东西进去打扰。
严青枚进了严家近五十年,几乎已经连自己本来姓什么都忘了,二十年前他的妻子,也就是严山唯一的女儿过世的时候,严青枚就知道,如果自己不更好的伺候严山,那么他的一切都有可能幻化成泡影。
而这样年过一年,这种小心的伺候早已成了习惯,即使他本人也过了古稀之年,却仍然不敢有半点的放松。
他只希望,在严山死后,能够看在他这么多年勤力的份上,能够留给他和他的子嗣足够多的遗产。
严山的财团,没有上市,更没有股东,所有的一切,都是严山的。他严青枚和那些家人拥有的,只是些没有实际兑换权的分红股份而已。
所以,只要严山还活着,他们就只能仰其鼻息,而他们更不敢动其他邪恶念头,因为,严山有一份公开的遗嘱,如果他严山没有另立其他遗嘱,那么在他严山死后,一切都交给国家。
只能等他自己死了,而且得很舒服的死了,严青枚他们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机会,获得严山真正的认可,得到严山分配遗产的遗嘱。
只是他没想到,来的两个人,居然是来给严山延长寿命的。
严青枚似乎并不知道补时者的存在,他,还没这个资格。
*****
“一年?”严山颤抖着问道。
“怎么了?”魏肃反问。
“太,太短了,不够,不够。”严山的失望溢于言表,就像在和自己说话,不停的摇头。
魏肃虽然混黑道,而且这次也是另有目的而来,但多少还有点职业道德,看严山如此失望,也就仔细的解释了一下:“我需要安静的环境补充时间,以我目前的能力,一天最多只能补充十五天左右,一年对我来说已经需要花很大的工夫,我目前的处境,不可能待在这里很长时间。”
“太短了,不够,魏先生,你放心,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我都保证你的安全!”严山说得很用力,他的决心绝对不容置疑。
魏肃摇头:“我目前只能为你补充一年,而且补时后你这一年的记忆都会消失,你不会记得你为我承诺过什么。”
严山叹息一声:“我知道,我了解过很多补时者的事情,所以我也做了很多准备。”严山说着,从枕头边上抽出一个纸袋:“这里面是我亲笔写的回忆录,另外我还自己录制了一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那些早年关于我自己秘密的回忆视频。”
魏肃点头:“这个是必须的。”
严山接着抽出从纸袋里翻出一份契约:“这是国家银行的资产抵押凭证,我可以先付给你们酬劳,你们也可以拿着这份凭证提取任何数目的严家资产。”
“这个不必,我做这门生意,至少相信对象的支付能力才会来,只是,这补时的长短,只能以我储备或者觉得可行的时间为主。”魏肃很认真的回道。
“不行,不行。”严山抬头看着天花板:“一年,不够改变。”
魏肃皱眉:“补时本身就不是改变,这个严老爷应该知道,补时只是恢复前时状态,几年前是什么样,补时之后就是什么样,不会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严山叹息一声:“魏先生,不介意听听我的故事吧?听完后,也许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说不够了。”
魏肃看看王永贵,这次他是为了丢下一个石子在混乱的局势中而来的,其实真的对严山本身的事情不感兴趣,但真的面对这个老人,他却又有点难以拒绝。
看到一直啰嗦不耐烦的王永贵居然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魏肃只能点点头:“严老爷,你说吧。”
严山不快不慢的讲述了自己的一生,直到夜灯初上,他的故事才算告一段落。
吃着中间严青枚送来的精致的晚餐,王永贵啧啧摇头:“我就说我对老人家没办法,看到你我就像看到我已经去世的爷爷奶奶,我好想他们。”
魏肃没见过自己的爹妈,更别说自己的爷爷奶奶,但王永贵的爷爷奶奶他还是记得,虽然不像疼王永贵那样疼他,但也算是一对十分慈爱的老人,此时听王永贵说起,也不免有点怀念。
“严老爷,我明白你的遗憾,但我不可能补时那么长时间,如果按你所说,我至少得一次为你补时六十年甚至更长时间,而我储存时间的极限就是三十年,就算我真的为你补时三十年,似乎也达不到你想的状态,你应该知道,补时过一次后,就不能再进行第二次补时,这是所有补时者都做不到的。”
严山看看魏肃,又看看王永贵,然后再看看魏肃,奇怪的问道:“你们没听清我的故事?看来我说的不清楚,人老了,我再重新说一次。”
魏肃摇头:“不用,我听得很清楚,难道你不是要补时回到年轻时候,留下一个能继承严家的儿子吗?很对不起,我做不到。”
严山眨眨老眼,突然苦笑一声:“看来我这脾气还是没完全改过来,说话的语气都是以自己为主。”
王永贵歪头:“难道不是么?你不是说一年太短了?”
“是太短了,我需要五年。”严山点头。
魏肃有点不明白了:“五年,严老爷,说实话,对你来说,恐怕五年和一年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不可能留下儿子的。”
“魏先生,十年前刚刚知道补时者,我是为我自己,但是在了解了补时者的种种限制后,我知道不可能了,但我还是需要补时者。”严山说道这里,似乎又有点激动,呼吸也重了很多:“需要五年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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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严松翠撅着肉嘟嘟的小嘴巴张开双手求抱抱。
看着这个小孙女,严山有点为难,但还是蹲下身子将严松翠抱了起来,边上的严青枚小心的训斥道:“小翠,怎么能麻烦爷爷,快下来,到爸爸这来。”
严松翠不依,用力圈住严山的脖子:“不要,我要爷爷。”
严山很不习惯这种撒娇,却又很奇怪的不舍得放下这个肉乎乎的小孙女,只得看向一边呵呵轻笑的女儿严娇:“娇,快来把翠带过去。”
严娇摇头:“我那么多个女儿,难得有人不怕你,你就多抱会吧,我小时候你都没抱过我那么多次,算是补偿我吧。”
严青枚用力是个眼色:“你怎么能这么和父亲说话?”
严山皱眉:“我和我女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严青枚连忙低头,严娇轻轻捶了严山一下:“爹!这都几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吓他,你看,小翠都吓到了。”
严山啧了一声:“行,不吓他,翠乖乖,不怕不怕。”
严松翠突然在严山脸上亲了一下:“爷爷不要吓爸爸,翠给你波波。”
严山那种难堪的神情把严娇逗得哈哈大笑:“看来翠以后可以替我收拾你了。”
*****
“爷爷!”严松翠皱着细眉看着严山:“叫你不要管我,我都十七岁,十七岁了!”
“你叫我不管,怎么不管,看看你找的所谓男朋友,一点身份都没有,怎么能和你交往。”严山看着眼前的孙女,放下手中的方案说道。
“我都十七岁啦!别人都交过好多男朋友了,我这是晚恋了,晚恋知道不?!”严松翠赌气的撅起嘴巴:“我会被同学笑话的,我不管,你赔我。”
严山呵呵一笑:“怎么赔你?帮你找个新的男朋友?”
严松翠切了一声:“我找男朋友就是为了不让人笑话而已,其实我也不喜欢他,只是不喜欢你什么事都来管,连我爹都不管我。”
“他敢?”严山冷哼一声。
“反正你得赔我,赔我精神损失。”严松翠突然绕过办公桌,从后面一把抱住严山:“我要一个游乐园。”
“啊?”严山怀疑自己听错。
“我要一个游乐园!”严松翠对着严山的耳朵大叫。
“行,给你买一个。”严山投降。
“买一个?买了干什么?”严松翠问道。
“不是你说要一个游乐园么?”严山更奇怪的反问。
“我说让你陪我去游乐园啦,你赶走我男朋友,没人陪我去了,所以你陪我。”严松翠用力勒了一下严山:“知道了?”
严山连忙答应:“松手,我答应,你想勒死你爷爷?”
*****
看着病床上的严松翠,严山颤抖着问道:“怎么回事?”
严青枚看看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女儿女婿以及孙女孙女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亲,这是个意外,翠儿她非要自己驾车去买东西...”
“买什么?什么东西还需要她亲自去买?为什么没人跟着她?你们都这些人都干什么去了!”严山大吼一声,周围的那些子嗣全都抖了一下,更是不敢说半个字。
“是,是这个。”严青枚递出一个东西,却压抑不住双手的颤抖。
一个蜜蜂形状的吊坠,用一般的水晶石头做的。
就是一个地摊货。
很便宜的那种。
“爷爷!我要那个小蜜蜂!”严松翠拉住裹得严严实实的严山,指着游乐场中一个摊子叫道。
“自己买去。”严山这辈子都没这样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不习惯。
“不要,你给我去买。”严松翠连拉带拽的将严山拖到这个摊子前面:“快点,我就要这个!”
严山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摸索了半天,然后很无辜的看向严松翠:“翠,我没带钱。”
他这样的人物,哪里还会带钱到处走?
“切,爷爷这么穷,算了,等我有钱了,我买给你,可怜的爷爷,连个小蜜蜂都买不起哦!”严松翠一脸不屑的扭头走开,严山看看那个一脸鄙视的摊主,又看看那个小蜜蜂模样的吊坠,这一天,他注定难忘了。
小蜜蜂。
虽然过了几十年,但是,翠还记得。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翠,是去给他买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