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底是什么?
这个答案,其实不能准确的释义。
因为,对所有事物来说,它的意义都不一样。
并且,所有的意义,都是相互极端对立的。
给予,夺取。
制造,毁灭。
希望,绝望。
真实,谬妄。
还有,生存,死亡。
不过,时间的无数意义中,有一点,对于所有的事物来说,却又是完全一样的。
时间给予了所有的事物一个绝对公平的共见。
那就是,对于所有的事物,时间,都是不可见的。
是的,不可见。
即使宏观到整个宇宙,微观到基本粒子,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见到时间。
所有对于时间的描述和表达,都是完全主观的现象表达而已。
例如钟表,日历,时间轴线。
就连时间这个词,都仅仅是主观的推论和累积的认知。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时间,到底是什么?
“教授!”
广阔的弧形阶梯讲堂内,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学生突然举起了手,出声打断了刚刚开始讲课的罗烈教授。
讲堂内零零落落的几个学生都不由的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乎是在憋住快要冒出来的笑声。
罗烈教授已经八十多岁,满头的白发,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肚子的学问,推了推厚重的眼镜,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英俊的年轻学生:“什么问题?”
“罗教授,请原谅我的无礼,不过,现在是晚上的自修时间,您的课程是在每个周一的下午最后一堂课之后。”
罗烈呆了一下,抿了抿嘴,合上了刚刚打开不久的页面已经发黄的讲义,放进了他那个已经开始脱皮的手提包中,戴上了放在讲台上的厚圆帽,慢慢走出了讲堂。
“喂,你会不会太过分了,罗教授都那么大年纪了。”
“他隔三岔五的就跑回学校,好像越来越糊涂了,我这也是为了他好,让他早点回家,不要让人担心。”
“罗教授以前可是城市大学的金字招牌,哎,人老了就这样,我可真不想变老。”
“当然了,可不止在这个学校,甚至不止在我们国家,即使放到全世界,谁又不认识‘时间之父’?”
“毕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没出生呢。”
“可惜,人突然就糊涂了,到现在依然还在讲着三十年前东西,也不知道这么聪明的人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几个学生胡乱议论了一会,空阔的讲堂内又恢复了安静,而在离开城市大学不远的一条河边小路上,被称作时间之父的罗烈,正慢慢的踱步向前。
路边淡淡的灯光和河水倒映的波光,倒不会让这个时刻显得黑暗,而这种氛围,其实正是适合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地方,所以每隔不远,总能看到轻声浅笑情意绵绵的一对对年轻男女。
八十多岁的罗烈当然没有年轻人这种兴致,他走这条路,只因为这条路是他记忆中离家最近的路而已。
他此刻正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记错了上课的时间,而实际上,他这样的记忆,已经整整错位了三十年。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课程,能自由进出校园,只是学校对于他的特殊照顾而已。
曾被誉为时间之父的罗烈,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已经三十年没有真正的感受过时间了。
过去的成就,荣誉,包括财富,都已经离他远去,而失去了这些,也就失去了附带的其他东西,包括家人和亲情。
在签下最后一份财产转让协议后,留在他身边的最后的一个侄子也兴高采烈的离开了他。
唯一还留下的,就是国家给他的一间住所。
对于这位曾经对整个世界做出过伟大贡献的人,即使他已经意识模糊,但国家还是履行了照顾他的义务,而且,算是照顾得很好。
公寓就在城市大学附近的学生城中,是一片专门提供给有特殊贡献人员的小型别墅群,在这里,有太多被誉为科学家的人群,而其中成就最高的,当然就是罗烈。
偶尔有几个散步的老人看到罗烈还是会点头致意,不过最终都会微微的叹息一声,替这个意识不清的伟大科学家惋惜。
回到他的307号别墅,空旷的一层大厅内十分整洁,因为要保持这样的整洁很容易,这里面,只有一套沙发,以及一张茶几。
茶几上,有一个食盒,里面是他的晚饭。
义工每天都会来,但待的时间很短,除了打扫,就只需要负责送来两餐。每天来的人都不一定,没有专人是为他服务的。
毕竟,三十年的时间了,对于照顾他的工作,也已经不再是那么让人上心的事情了。
只是今天很奇怪,在他回来的时候,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黑色的西服,梳得十分整齐的头发,一副遮住了半个脸的超大墨镜,让人看不清面貌。
“你好,罗教授。”
这人从沙发上站起,微笑对罗烈打了个招呼,笑容很好看,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依然能从皮肤上看出来,很年轻。
罗烈推了推眼镜:“你好。”
“我叫时修。”年轻人时修自我介绍了一句。
罗烈不由自主的猛眨了一下眼睛:“时修?”这是一个好熟悉的名字,但罗烈却又根本想不出来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而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脑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这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时修露出一个微笑:“你不记得我,但我今天来这,却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
其实时修只有二十出头而已,但罗烈,却已经意识模糊了三十年。
时修的话是说不通的。
但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说谎。
“我要求的?对不起,我不记得。”罗烈当然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矛盾,只是他真的不记得而已。
“您现在不会记得,过后,也不会记得,所以,我得趁现在说一声谢谢。”时修收起了微笑,对着罗烈郑重的鞠了一躬。
罗烈虽然意识模糊,但不是傻了也不是疯了,对眼前的一幕自然起了些疑问:“为什么要谢谢我?”
时修直起身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腕,只见黑色西服的袖口下,出现了一块蓝色的手表。
“为了这个。”时修指了指蓝色的手表。
“成了?”罗烈在看到手表的瞬间,再次不自觉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开始奇怪,成了?什么成了?
“是的,您成功了。”时修走到罗烈的身前,轻轻握住了罗烈苍老的双手:“三十年前,您就成功了。”
蓝色的手表发出了微微的光亮,一圈圈的蓝光慢慢包裹住了罗烈的身体。
“我按照您的要求,在这一天来到这里,将您所应得的,还给您。”
时修的话语在罗烈的耳边响起,此刻,罗烈已经进入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时修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远。
有什么东西流进了罗烈的身体,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中离开了,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停的来回在罗烈的身体中,而一幅幅绚丽的色彩则如同电影一般出现在罗烈的眼中。
没有任何的其他的东西,就是无边的色彩。
“是时间!我看到的,是时间!”罗烈突然兴奋的大叫了一声,但一切感觉和眼前的色彩,都在这一声大叫中消失了。
屋子中,已经不见了时修的踪迹,但罗烈却根本没有发现,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记得时修刚才在这里,就连刚才他自己的大叫,也忘记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罗烈推了推眼镜,疑惑的看了看周围:“我.”
坐到沙发上,罗烈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成功了。”
轻轻的一句话,罗烈的眼神已变得无比的清醒,再也不是不久前那种迷糊的模样。
而如果此时有人看到罗烈,一定会发现,他那满头的白发,已经变成了黑色。
*****
“报告,侦测到时间波动异常。”
“什么?”
“晚八点二十八分,芸城城市大学科学家别墅群位置,出现时间异常流动,附近的机动组已经前往,正在确定具体位置。”
碰。一声巨大的拍桌声,可以从这一下,听出拍桌者此刻的愤怒是多么的难以压抑。
“又是那个该死的补时者,最近一年他越来越不像话了!说,这次的流动数据是多少?”
“三十年。”
“呵呵。”拍桌者怒极反笑:“连我们都不能轻易流动三十年,他一个人却做到了。”
“这个.”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权威会受到质疑的,必须找到这个补时者!”
“是!”
*****
时修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表,那淡淡的蓝色已经消失不见,现在,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手表。
此时的时修看上去有些懊恼:“三十年,的确太勉强了,看来,最近几个月是做不了生意了。”
回头看了看远处,呼啸而过的数辆警车正向着别墅群冲去,时修轻轻整理了一下他那黑色的西服,确认了一下整齐的头发,扶了扶超大的墨镜,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是一个补时者。
黑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