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的一天，夕阳如母亲一样细细呵护孩子一样，落着天台上，落在方野的脸庞上，也落在楚柔的眼眸里，方野的挥杆姿势一直在楚柔心里荡漾着、跳动着、闪烁着。
楚柔是六点左右过来的，今天下午她为父亲楚凌又背了一次杆包，不仅帮助楚凌挥出五记300码的长球，还让楚凌首次九字头杆数完成18洞，平时楚凌是三驾马车（100多杆）收宫的。
站在天台上，楚柔拿了条干净的白毛巾，来到方野旁边，温柔地说：“擦把汗，看你的衣服都湿了，现在还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小心着凉了。”
“好！”方野把杆递给楚柔，自然接过毛巾，“前几天三个网站、两个平面媒体联系了我，聘请我为他们媒体的特约高球评论员，我准备了一些文章，你晚点过一下眼？”
“特约高球评论员？文章？好哇！”楚柔脸上灿烂若花
“昨天岳老对我说，叫我本科毕业后再跟他几年。”
“本科后再跟几年？好哇！”
“今天高总找我谈了一次话，等新球场建好了，我马上转到新球场工作。”
“这个我知道，我老爸告诉我的，你是新球场的金牌球童兼球童主管。”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方野笑了笑，“下周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赵大嘴的专卖店泡一下，最近他终于歇了一口气了，因为前排时间他忙得团团转。几个月前我提议说要拓展高尔夫业务，看能不能与一些星级酒店谈合作，这家伙就拼命跑开了，上次他给电话过来说已经和二十多家四星级酒店签了协议，准备在酒店内设立室内高尔夫练习房。”
“在酒店内设立室内高尔夫练习房？好哇！”
“还有什么好消息？”楚柔脸上依然灿烂若花。
“明天要和李大雄比杆，”方野笑了笑，像想起什么一样，“谁赢了，球会赞助下个月到日韩两国走走场子。”
“球会赞助这事我知道。李大雄，就不是钱训那个助理吗？就是那个长得有点像阿汤哥的男孩？和他比杆？谁出的馊主意？”
“钱主管！说为了激励球童们更快成长。”
“这样啊，你有信心吗？不，我怎么傻了，他怎么敢和你比杆呢？他答应了吗？”
“瞧你说的，对我这么有信心，好像出国名额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一样。大雄可是一个泡在多年球场的老球童了，最近听说他训练非常刻苦，他当然答应了。”
“我当然对你有信心！”楚柔笑得眉毛如一轮上弦月，“我问过那些A球老球童，我知道他们不像你有这样的条件，一回来就到天台上训练，他们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室外室内训练场练习，只是偶尔上场练习而已。再说，他们在宿舍里，也不会像你一样弄个杯子来练推杆，更不像你拿着哑铃练臂力……”
“哎，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了。”方野尴尬地打断楚柔的话。
“哪当然！快说，你前几天和朱叔叔比杆，你多少杆拿下18洞？”
“我和朱无极比杆的事，你都知道？”
“快说？”
“咳，咳，哪天心情不好，发挥不稳定，只拿了63杆！”
“啊！63杆！”楚柔伸展开眉毛，“那我替你准备出国的资料和衣服吧。”
方野伸出手摸了摸头发，自信地笑了几下，然后转了话题，“再过几个月，我们跟着‘薪火相传’基金会的林哥去几个远一点的城市转转，去看看一批孤儿，看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看孤儿？好哇！”楚柔涌上一脸的惊讶，“确实是好消息。哎，我的脑袋差点装不下了，要不呆会吃完饭再说。现在也差不多六点半了，我去做饭，最近老是在球场上泡着，有一小段时间没做饭了。”
“做饭？今天我来弄吧！”方野一脸笑意看着楚柔，“再说，你已经弄了一百零八次晚餐了，也应该轮到我弄一餐给你吃了。”
“108次？你弄？”楚柔双眼睁大了，心“扑通扑通”急跳着。
“对！我来弄。”
“行啊，我可是第一次吃你弄的饭菜，让我看看你的手势如何？”楚柔定了一下心神，笑盈盈地说，“不过，刚才我看到冰柜里没有多少菜了，只有咸鱼和白菜。”
“咸鱼？白菜？”方野一拍脑袋，“这一周都懒得去买菜了，我现在就去买菜。”
“行啦，我在19洞时和老爸吃了点东西，不饿，随便弄就行了。再说，今年是暖冬，来点白粥就行了。”楚柔依然笑盈盈。
“好！那你在天台上练习吧，最近你5号木都可以挥出100多码了，真是进步神速啊，再也不是阿蒙了。”方野笑鼓励了一句。
说完方野就下了天台回到厨房，放米下窝、解冻咸鱼、洗切白菜、刨姜剥蒜……
大半个小时后，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传到天台上，楚柔就禁不住咽了好几次口水，她刚才对方野撒了谎，一下场她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根本没有在19洞和她父亲吃过任何东西，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楚柔终于可以坐在餐桌前，餐桌上只有两道菜一小窝粥。
一道菜是油炸咸鱼加姜丝，咸鱼被油炸得黄烂烂的，一层纤细的姜丝像丝线一样铺在咸鱼上，咸鱼的腥味被姜丝的辛辣味巧妙地中和了，楚柔就咽了一次口水；另一道菜是油淋白菜，白菜切得很均匀成条状，搁在菜碟上整整齐齐，白菜上面还铺着一层淡淡焦黄的蒜沫，一丝蒜味再加一丝甜味飘入楚柔的鼻孔，楚柔又咽了一次口水；再看看冒着热气的小窝，白的米红的枸杞再加山药，一股泌人心脾的清香飘散开来，楚柔第三次咽了口水。
“哇，方野，想不到你是一个大厨哇！”楚柔眼里放出精光。
“马马虎虎，”方野温柔地笑着，“还比不上你第一次弄的八菜一汤！现在我弄的是咸鱼白菜，真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咸鱼白菜也很好味道的。你还记得第一次我弄的菜？”
“当然记得！呵呵，快尝尝，看我的手势如何？”
楚柔先挟片白菜放在嘴里，有蒜的清香，有白糖的清甜，便马上竖起大拇指；然后再挟了片鱼肉放在嘴里，脆而不焦，香而不腥，又马上竖起大拇指；随后楚柔又尝了口枸杞山药粥，这次楚柔不再竖大拇指了，嚷了起来：
“哇，方野，想不到你真是一个星级大厨哇，和我妈弄得有得一拼了。”
“咸鱼白菜而已！”
“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哪我有空就弄给你吃！”
“真的？”
“真的！”
楚柔慌忙一低头，握着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差点握不牢丢下地，慌忙定了下心神，筷子没有丢下地，可是楚柔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眼光余光瞄到方野有点朦胧，有点不清楚，好像方野离她很远，可是楚柔深深地感觉出来，她与方野之间从来不像今天这么近，甚至还听到方野“砰砰”的心跳声，和她心跳声的频率是一致的。
这顿晚餐，楚柔喝了三大碗粥，平时她在家至多喝一碗就不喝了，尽管今天有点饿，可是楚柔第二碗就感觉饱了，可是她依然喝了第三碗，因为今天晚上的菜与粥，比起她在被评为米其林三星级餐厅吃过的还好味。
晚餐过后，通常方野会看书的，这个习惯楚柔非常清楚，可是今天晚上方野却对她说：
“楚柔，我们先喝杯普洱，休息几分钟，呆会我们去唐卡房，我想为你画一幅画，上次那幅画我画得不好。”
“画画？好！”
楚柔的心又“扑通扑通”急跳起来，几个月前她央求方野给她画了一幅肖像画，已经让她欢喜得不得了，可是画却让父母亲说什么都像她，就是眼睛不像她，让她心里郁闷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又舍不得扔掉，毕竟画中人就是她。
眼睛不像她的话儿，一直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的时间，直到一周前看到卓玛的双眼，楚柔才醒悟过来，卓玛的眼睛轮廓就像画里面的，可是卓玛的眼睛已经不像画里面的雪山般无暇了，卓玛眼里透露出的红尘味道，比她看过任何一个女孩的眼睛还要浓。
几分钟后，楚柔一脸笑意坐在唐卡房内，方野手上的画笔就在画架上刷刷地飞舞着，不时地换一支画笔，也不时沾着各种色彩颜料。
楚柔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上次方野只是用一支铅笔，为她画一幅素描，五分钟不到就画好了。
可是楚柔发现她坐下来大约十多分钟，方野依然忙碌着，只是瞄了她一眼就开始作画了，然后这十多分钟，方野再也不看她一眼了。记得上次方野作画时，不到一分钟方野就看了她几次的，这让楚柔心里掠过一丝疑云，不过疑云只是如风飘过一样，在楚柔轻轻几下的呼吸中，疑云就被吐出去了，像没有来过一样。
大约十五分钟后，方野抬起头，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楚柔的双眼一会儿，便低下头继续作画，可就是方野注视的一会儿，楚柔看到方野的眼里，有她的影子。
二十分钟后，方野搁下画笔，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画布片刻，脸上涌现出一股幸福的笑容，然后作了下OK的手势，示意楚柔过来品鉴。
楚柔马上快步过来，另一个楚柔在画布上朝她微笑着。
楚柔揉了一下眼睛，画布上，她的脸绽满温柔的温柔；画布上，她的眼透出幸福的幸福，就在温柔之上幸福之中，有着方野的影子。
上次那幅画，只是一双眼睛，眼睛里面，什么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