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见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是在与罗天的约会上。陆文曦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小时,刚坐下,罗天便被人搀扶着走进来。
步履蹒跚的老人刚进咖啡厅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坐在角落的陆文曦身上,他低声对身边的女人说了什么,白色连衣裙这才将淡定从容的目光移向陆文曦。
待走近时,女人开口问,“请问是陆文曦小姐?”
“是,请问您是?”陆文曦不卑不亢,并不因为三天前的闹剧有半点尴尬。
“这位是三天前与你通过电话的罗先生,徐先生的私人律师,也是我的父亲,我叫罗薇薇,目前是徐氏集团的法律顾问,也是即将代替家父接任徐先生遗嘱履行职责的律师。”
10天前,徐成豪因突发心脏病在家中去世,此后的24小时内,徐家上演了规模庞大的家产争夺战。徐夫人与女儿徐莹率先出来公布徐先生的死讯,此后的10小时,徐先生的妹妹徐露珊公开发言,要求尸检,并一再申明,自己不是为争夺家产而来。
两方人员就尸检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短短几天,已在A市传得人尽皆知。可最后结果如何,谁也不知。两天以后,尸检一事便被修改遗嘱的传言所替代。
而眼前的女人便是突然出现在遗嘱中的人,罗薇薇的惊讶溢于言表,可对方偏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让她吃惊不小。即使不知道徐氏集团市值多少,单就徐氏集团旗下经营的众多产业,也知道即使是分得一杯小小的羹肴,也足够让她享乐一辈子。
“陆小姐,很抱歉打扰到你,”罗天精神不济,却声如洪钟,面对陆文曦时眼底有掩不住的慈爱,“我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而我受徐先生所托,务必要代他处理好遗产之事,所以我让我女儿全权处理这件事,还希望陆小姐能谅解,也请你相信她的能力。”
“徐先生的遗嘱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徐叔送的巨额财产只是开端,那么母亲要求她第一时间赶回A市便是……她不愿去深想,她害怕这样的事实。
“你的名字出现在了遗嘱中,”罗薇薇面带职业的微笑,“所以请陆小姐在下月一号务必出席徐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届时会公布徐先生的遗嘱内容。”
离开咖啡厅以后,陆文曦便开始为10天后的股东大会焦躁不安。她漫无目地的在城中穿梭,眼神找不到焦点,周围的声音她都听不见……那年,看见母亲房里那昂贵的花瓶碎掉以后,她再也不敢提及有关父亲的任何。从小到大,她从未见母亲哭过,甚至那么伤心,伏在枕上淘淘大哭,整个身体都在抽颤,她很害怕,跟着母亲一起哭,一年以后,徐叔的再度出现无疑为她和母亲平静的生活增加了色彩。几年以后,那时的她已渐渐懂得感情的事,在母亲四十岁生日时,终于鼓起勇气问母亲为什么不和徐叔结婚,母亲没有回答她,只轻抚着她的肩,对她微微一笑。
其实,早在她来西班牙的第一年,便偷偷回了中国,她并不想偷窥母亲的秘密,可毕竟是二十岁的花样年龄,心底的好奇总是那么浓郁。
往事浮上心头,她就那样迷了心智,险些被路上的行人撞倒,若不是身侧的人将她往旁边一带,她怕是早跌倒在地。陆文曦恍然大悟般看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一眼,道了声谢谢。
叶鸥涵轻声叹气,微微摇了摇头。两人并肩前行,没有目的地,默契的一言不发。穿过了好几条街道,路过了好几个十字路口,陆文曦才回神,略有歉意的寻问叶鸥涵,“好像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送我地图。”
叶鸥涵默然,算是答应。
四月的天气,凉意早已褪去,暖风轻轻吹拂着,街上的行人很多,或闲庭信步,或为某道并不美丽的风景驻足停留。看着那些人,陆文曦的心底有说不出的羡慕,如果可以,她也想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虽然才回来几天,可我怪想念尼泊尔的,”似自言自语一般,声音不大,足够让身旁的叶鸥涵听得一清二楚,“虽然空气中满是尘埃,但到底是佛教国度,自有能洗涤心灵的魔力。”
叶鸥涵嘴角扬起一抹笑,并未回答她。他自作主张的点好了菜,沏了杯茶递给她,便开始侧目欣赏橱窗外的行人,果然是悠闲得可以。他们选的这家中餐馆以上菜速度快和服务态度好而闻名,从点菜到菜上桌,竟然没超过15分钟,而叶鸥涵摆明是研究过陆文曦的喜好,菜品上桌以后,都是她喜欢的。
可那时的陆文曦因为一直沉浸在对尼泊尔的回忆当中,并未思考为何满桌菜都是自己喜欢的原因。叶鸥涵付的钱,陆文曦极度不满,“说好我请你的。”
“晚上换你请。”
陆文曦想,刚一起吃过午饭,哪能晚上又在一起,只当对方是玩笑话,于是爽快应下来。结果晚上对方便登门入室。
“你答应过的,”叶鸥涵一脸平静,然后跨进陆文曦的家。先是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大步跨进客厅,他倒也不客气,身体仰躺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开始懒懒的对陆文曦指手划脚,“我到底是客人,是不是该帮忙倒杯水?”
陆文曦瞪对方一眼,然后乖乖转身去厨房。
末了,某人还加了一句,“矿泉水加冰,谢谢。”
当陆文曦端了水出来时,叶鸥涵已经睡熟。她回房间拿了薄被盖在他身上,然后自己一个人席地而座,面向落地窗外的景色。
记得那年偷偷回国来到A市,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很快因为偷窥到徐叔的秘密所产生的惊讶感取代。那是一个灯火辉煌奢华无比的晚宴,她因为没有邀请卡,更因为没有穿昂贵的晚礼服,被服务生无情的拒之门外,她本不属于这个名流社交圈,被拒之门外也实属正常。
她是不在乎的,只是因为打听到的消息说徐成豪今晚会出席这场慈善晚宴,却在已经打消进入晚宴的念头时,看见一辆加长劳斯莱斯上悠闲踱步而来的一家三口,中间是优雅绅士的徐成豪,一席立体剪裁的深灰色西装将整个人映衬得温文儒雅,他左侧的女士一席紫色长裙,配上那细致的装容,虽然年轻不再依就风韵犹存,而他右侧的女生一席蕾丝短裙,整个人显得青春时尚,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的画面就此深深印入陆文曦的脑海。
回去马德里以后,她便告诉母亲自己学业忙,课后要打工,暑假要和同学去旅行,一系列的借口让母亲相信,她不是为了逃避某人,而是真的有事无法回澳大利亚。陆文曦时常想,因为她的出生,母亲已经无法拒绝成为第三者的命运,可她相信自己能抵住成为私生女的流言匪语。生活就是这样讽刺,她已经躲了五年,为什么不能继续躲着?
当陆文曦觉察到那道明显带着探究的眼神从某处投来时,她才渐渐收起那些被尘封多年的思绪。“醒了?”
叶鸥涵没答,倒是坐起身,自觉的将薄被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端起桌上的水。眉头微皱,问,“没加冰?”
略带责备,“也不想想自己睡了多久!”
叶鸥涵耸耸肩不以为意。他已经连续工作了4天,每天只休息3个小时,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全是因为临时决定去尼泊尔导致的后果。当时正在谈的一块土地收购案,因为他的缺席,顾晨未能按目标价格拿下,案子拖了一周,如今新的买家出现,誓必要与他争夺这块土地的产权;同时,他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东北的工程因为工人施工现场操作失误,从9楼摔下来当场死亡,事发时该项目的负责人擅离职守跑去马尔代夫渡假,当顾晨赶到现场时,当地政府已经勒令工程停工整顿。想到工作上的那些麻烦事,他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心底却一直记挂着独居在英丽庄园的那个女孩……他仔细盯了杯中的水一会,没有言语,起身去厨房,从冰箱里夹出冰块放进去。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端着杯子,从厨房悠闲的踱步而出,漫不经心的问,“晚饭吃什么?”
“啊!”
“中午不是已经约好了?”叶鸥涵说这话时,眉间满是鄙夷,尽管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可陆文曦分明听出了夹杂其中的其它情绪。
“呃,其实是……对了,冰箱里没菜,”陆文曦面露难色。她说的是实话,上次叶鸥涵陪她去逛超市买的大多是零食,前几天因为未一的到来,冰箱里的零食早被一扫而光,还未来得及去采购。
“那好办,”说着,拿了车钥匙就准备出门。
陆文曦拒绝,“这个时间点逛超市人山人海的,而且路上一定很堵,冰箱里还有方便面,要不将就一下?”言外之意,如果不吃方便面就请便。
“那有劳了,我的那碗面里加两枚鸡蛋,不要蛋黄。”说完,在沙发角落觅得一处好位置,微微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