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叶鸥涵出院已经一月有余,身体早无大碍,可他整日嚷嚷着这样那样的理由赖在陆文曦家。而那么多理由中,最让陆文曦不能接受的则是她每日大鱼大肉伺候着,让他据说有六块腹肌的身材严重缩水到四块。
叶鸥涵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励志健身,但因为身体刚恢复,不适合剧烈运动,于是拖着陆文曦去晨跑。她抗议过,无效。几天下来,竟也渐渐爱上这项运动。而让陆文曦坚持下来的唯一信念,便是山脚的米粉,若说一日三餐中,这是她最期待的。
“老板,二两米粉,牛肉和笋子,”前脚跨进店,就冲橱窗里的撑勺阿姨嚷着,然后冲向端粉处,叶鸥涵紧跟其后去付钱。
“你真不吃?”陆文曦挟一筷子米粉,吹出一股热气。
“慢点,小心烫。”
“好吧,不吃算了。”然后一个人喜滋滋的吃着,偶尔还要使唤叶鸥涵帮她倒碗豆浆。
米粉店在山脚,正是晨跑的中途,而她刚吃完并不适合剧烈运动,只能步行回家。起初几天,叶鸥涵严重抗议,无效。现在,他已经能心平气和的陪对方步行回家。
七月初的天气,太阳早早爬上山顶向人间撒下一片灿烂,好在他们出门很早,就算是回去的时候也并不会太热。往日,两人总是小吵小闹着步行回家,而今早,不知为何,叶鸥涵沉默不语的走在前面,陆文曦小跑着才能追上。
“叶鸥涵,你慢点!”
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陆文曦,伸出一只手给她。陆文曦倒没觉察有它,递上了手到他掌心。叶鸥涵莞尔一笑,紧紧握着,“为什么你一直不问我去哪里了?”
若无其事,“我问了,可你没说。”
“我去了墨尔本,见你母亲。”
“Why?”陆文曦猛的甩开叶鸥涵的手,“为什么要告诉我母亲这件事?”
“我不想看你一直背负嫌疑人的身份。”
“可我母亲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上代人恩怨遗留的问题?它根本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可你却为此背负了太多,”叶鸥涵耐心的解释。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我记得婶婶说过,她和你妈妈……她和你妈妈亲如姐妹……”叶鸥涵放慢语速,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造句,“而这么多年,我婶婶对徐夫人在言语上一直有过激的迹象……”
“所以呢?”陆文曦突然打断,“所以你就怀疑你婶婶是因为我妈妈才对徐夫人有过激言论?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妈妈和……”她瞪大了眼睛望向叶鸥涵,他深邃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她的猜想完成正确。
十几岁时,她开始明白妈妈和徐叔的关系,她害怕有人跟她提及“父亲”这个词。即便那是一个不带任何含义的词,也能勾起内心深处对父亲的怀念。从小到大,她是那么渴望有一个爸爸,一个不管她多无理取闹都会顺着她的爸爸,一个能让她肆意撒娇的爸爸,一个每天接她上下学的爸爸,而徐成豪的到来无疑填补了内心深处空缺多年的位置,她那么欢喜,可幸福时光总是太短暂,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出席慈善活动,她还会沉浸在父爱的浴池里。那以后,但凡谁跟她提起“父亲”这个词,她都会当成是对自己的警醒,时刻提醒自己是私生女的事实。
屈辱的身世是她今生最大的弱点,一触即化脓,未经太多思考,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扬起,狠狠打在叶鸥涵的脸颊。
叶鸥涵并不躲闪,“我没有调查你,我也不是有意提起这个话题,我只是想帮你。”
“想帮我?叶鸥涵,原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她的笑容很美,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丝丝浸人心脾凉爽,不禁让叶鸥涵想起顾晨对她的评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那笑容太妖异,狠狠灼伤了他的眼。他敛下神情,“陆文曦,我第一次遇见你是五年前,五年的时间,如果那个男人对那个女人有好感,你认为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五年前……陆文曦有片刻的时间呆怔在原地,不得动弹,他们的初遇难道不是在********?她困惑的眼神望向叶鸥涵,而他微仰着头,望向正冉冉升起的太阳。他本来就高,平时讲话为了照顾她,都会微低着头,此刻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他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信号。
“五年前,在巴拉哈斯机场,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你穿一件灰色外套,蓬松的短发,在机场最显眼的休息区埋头痛哭,我以为,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和徐成豪的关系。”
“叶鸥涵!”她冲他吼,然后径直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打算追上去解释什么,只冲着她的背影,说:“你母亲明天早上10点的航班,如果你很忙,我去接机。”
“不劳你费心,”陆文曦头也不回,一路逛奔回家。
明明叶鸥涵说的是事实,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她不是五年前就确认自己私生女的身份了吗?五年的时间,难道不够消化这个答案?也不知哪来的怒意,冲进家门,她就直奔叶鸥涵的房间,拖了箱子就往里塞他的东西。明明只住了短短一个月,衣柜里却放满了他的各类衣物,西服、休闲服、牛仔裤、领带、手表等,浴室里也堆满了他的生活用品,就连露台上都放了他常看的书,她随手一翻,是马克思的《资本论》和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她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带进家门的,一个箱子显然不够装,而此时她也渐渐失去了想要让他消失的怒意。
她颓然坐在床上,身体像失去支柱一般往后倒。当身体沾着舒适的床,就像轻风抚过杨柳一般,让心温润起来,渐渐的,她进入梦乡。
醒来时,已近晌午。叶鸥涵没有回来。
晚上约罗薇薇吃晚餐,回到家里已近十点,叶鸥涵依然没有回来。
她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飘乎起来。叶鸥涵是何等天之娇子,哪个女人敢煽他耳光?一个月前,他不是还为了救她,腹部挨了一刀?想到这些,愧疚感油然而升,再三犹豫着,还是拨了他的号码。
“今晚回来吗?”她故作不在意。
“公司临时有事要出差,在B市。”
陆文曦大约猜出对方正在应酬,刚想挂电话,又猛然惊醒,“你穿运动装去应酬?”
“傻瓜,我有回家换正装。”
“哦。”
“你早点休息,我不在家的时候把门窗关严,不许吃太多零食,不许通宵看电视,”叶鸥涵的嗓音温柔了几分,天知道陆文曦的这通电话让他有多惊喜,他以为她又会像上次一样彻底失踪,或者与他断绝所有往来,却不想,短短几个小时而已,她已经来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去。早晨当她带着愤怒跑回家时,他紧跟其后怕她发生意外。就当他在小区外打了一通电话,不过十分钟而已,再进去家门,已经彻底变了。她正打算收拾他的行李,赶他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却不知为何在他床上睡着了。
她睡着时的模样乖巧极了,扑闪的睫毛掩去了眼中的愤怒,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甜甜的笑,他半蹲在她身旁,看着她的脸,果然是肤若凝脂。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抚向她的脸,吻也在不知觉中落在她的眉心……
心里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是幸福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这份甜蜜逝去的太快。给彼此冷静思考的时间或许会延续这份难得的感情。
当他断挂电话,嘴角的弧度大到让众人惊讶。任谁都知道他此时心情很好。
顾晨坐在离叶鸥涵最近的位置,扯着嗓子学他,“我不在家的时候把门窗关严,不许……”
“死胖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哦,好,”顾晨还真又讲了一遍,分贝也不觉提高了许多,“我不在家的时候把门窗关严,不许吃太多零食,不许通宵看电视。”
“叶总真是顾家……”
“不知哪个女人遇上咱叶总,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
“叶总,你什么时候这么优秀了?”顾晨胖胖的脸已经笑到将眼睛淹没。
面对众人的夸赞,叶鸥涵均表示无意见全盘接纳,嘴角的笑却全因心底想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