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应丝毫不惊讶于欧阳闻剑又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只是对任飞冷笑:“若说救死扶伤,我自问不如,可说到勇往直前,浴血拼命,你连跟我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任飞的双眼平静而深邃,道:“对,我们这里没人能伤你分毫,你恨的人就我一个,你特意跑到这里来无非就是为了找我报仇。”
熊应打断任飞的话,怒道:“不要惺惺作态了,你是不是想说你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得他们的平安?特别是这个女孩?”他说着还指了指颜夜心。
任飞沉默不语,熊应仰天大笑:“我还没有无聊到满世界去找你,我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有人需要我,虽然我知道我和他们只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关系,可这也好过那些所谓的假模假样的情谊。我也不想和你翻旧账,你们都可以走,不过施可儿必须留下。我答应过保护秦淮河所有花船的安全,当然包括不能随便让人把花船上的姑娘带走。我刚刚故意露出杀意只是很好奇,想看看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冲到你前面。”
张点天是走南闯北的人,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做成,有些时候不得不委曲求全,此刻想带走施可儿决不能力拼。他拉住了怒不可遏的颜夜心,牵着施可儿的手走到陈妈妈身边道:“请您让我带可儿走。”
陈妈妈生于花船,长于花船,老于花船,可谓阅人无数,她知道张点天是有壮志雄心的人,绝不是愿意守着妻儿平淡度日的人。即使有朝一日他博了个封妻荫子,那些虚名对于长期独守空房的施可儿又有何意义,而且等到施可儿年老色衰的时候,万一他在外又遇到一个年轻的“施可儿”该怎么办?
陈妈妈拉着施可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女儿,为娘的怎么可能不愿意让你幸福,只是你可听说过,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当初你听他一曲箫声就跟着他跑了,这点为娘不怪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天姿国色,他这样一个闯荡江湖的人愿意带着素未谋面而且有着歌妓背景的你远走高飞?女儿,别傻了。”
施可儿脸色苍白,想张嘴说话的时候便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恳求道:“妈妈,我相信点天会好好待我的。”
陈妈妈也年轻过,知道能够坚定的相信心上人是爱着自己的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事情,可她也知道昙花开放的时间是多么短暂,她稍稍提高语调道:“如果他真的会好好待你,能把你抛弃在山野小宅里两年之久,不闻不问?”
张点天和施可儿都无言以对,这时,邻船相熟的一个鸨母走过来,对众人谄媚的笑,然后在陈妈妈耳边低声道:“可儿是绝不再接客的了,与其一次次都看着她拼死抵抗,不如榨取****身上的剩余价值就放她走。”
陈妈妈皱了皱眉,对她话中的用词有些不满,但还是想听听的她的看法,于是问:“她身上有什么价值?”
那个鸨母道:“因为战乱,最近新来了一批女孩,这些女孩正好缺少一个音律老师。”
陈妈妈道:“你是说让可儿教她们?”
那个鸨母见陈妈妈还没明白过来,问道:“你在秦淮河生活了几十年,秦淮河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曾因为什么断过?”她继续点明道:“那个张点天虽是一介武夫,可是甚通音律,当初他临河吹奏一曲便让整个秦淮河只剩呜咽的箫声,也俘获了可儿的芳心,如果那些女孩能学得他的一星半点,何愁不宾客盈门。”
陈妈妈觉得这个提议还算不错,虽然她坚信施可儿跟着张点天会很难得到幸福,但心里还是有些动摇,想放她走,于是对张点天道:“让可儿跟你走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到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张点天喜出望外道:“请讲。”
陈妈妈道:“秦淮河新来了一批女孩,如果你教会她们吹拉弹唱,我就让可儿跟你走。”
张点天微微皱眉,混迹于一群女孩当中难免有诸多不便,在这烟花之地,各种蜚短流长也不会少,但为了能带施可儿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只得答应道:“好,我答应您。”
任飞看了熊应一眼,熊应见他们私下已经达成协议,于是漠然的转身消失在人群中。施可儿在被送到花船上去休息后,颜夜心四人自己找客栈住下来。路上,颜夜心颇不放心的对张点天道:“你去教那些女孩也是事出无奈,可是如果你敢对其中某一个女孩心怀不轨,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张点天无奈的笑了笑,果然,人心都是一样的。
晚上,在客栈的人都睡下之后,只能远远的,幽幽的听见秦淮河上传来的靡靡之音。颜夜心虽然一副神经大条的模样,但到底有些小女儿心事。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欧阳闻剑奋不顾身的挡在她面前的景象像实体画一样挂在眼前,而从熊应的话中不难猜出,任飞来人界似乎也是因为自己。她喜欢跟欧阳闻剑斗嘴,喜欢在任飞身边的那种安心的感觉,这是爱情吗?似乎又差一点。
颜夜心还在胡思乱想,窗外有想起了清脆的乐声,曲调一样,但似乎又夹杂着异样的情绪,她披上衣服走出房间,看见了月光下,走廊上,任飞孤独的身影。
颜夜心静悄悄的走到任飞身边,看青翠的绿叶在薄薄的两瓣嘴唇之间缓慢移动。任飞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残缺的月亮发呆。
“你似乎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呢,能说来听听吗?”颜夜心故作轻松的问。
任飞低头看颜夜心,颜夜心发现他的眼里有眼泪干涸的痕迹,一时不知所措。
任飞微微笑道:“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任飞的微笑化解了气氛中的一丝尴尬,颜夜心也恢复了本来面目,高兴得跳起来道:“我就喜欢听很长很长的故事,最好能讲到我老去。”殊不知,任飞独立月下的目的就是告诉颜夜心这个跨越千年的故事。
任飞一愣,眼里立刻充满笑意道:“好。那我就讲到你老去。”
颜夜心也察觉到这话有些不对,连忙解释:“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啦,你别瞎想。”说着还撇过了头。
任飞道:“好了,我准备讲了,你要不要听?”
颜夜心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任飞将遇到颜夜心之前的故事完完整整的讲了出来,天边的启明星也亮了起来。颜夜心一点都不觉得困倦,问任飞:“我能理解你和小蝶之间的感情之深,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和小蝶相似的人,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若是小蝶以后,每个和你相处过的女孩知道自己吸引你的地方只是因为与某一个人相似,她们该有多伤心?而且你呢?你真的能从她们身上找到心灵的慰藉?恐怕只是一次又一次更加刻骨铭心的思念吧!”
任飞整个人都怔住了,颜夜心每一次的问都如重锤击打在他心里,是的,跟那些女孩在一起,他只是更加的思念小蝶,那些女孩知道吗?难过吗?
颜夜心犹豫好久,终于鼓足勇气继续问:“你不辞劳苦的跟着我们来到人界,也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小蝶,对吗?”
任飞点了点头,但马上解释道:“但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有着鲜明的个性。起初,我确实是只想从你身上找小蝶的影子,可后来我发现,除了容貌,你跟小蝶一点都不一样。小蝶沉静内敛,温婉如水,可你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爱憎分明,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要了解的是你,而不是寻找小蝶的影子。”
能让一向沉稳的任飞急于解释,颜夜心可谓是第一人,当初,任飞都没有这么迫不及待的向小蝶解释什么。这一段解释也完完全全的表明了任飞的心事。
颜夜心盯着任飞的眼睛继续问:“可我是人类,只有数十年的寿命,数十年之后,你是不是又要满世界的寻找一个跟我相似的女子?”
任飞迫切的想张嘴,颜夜心却继续说:“你跟熊应的这一段友情也难能可贵,你应该去跟熊应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告诉他你立刻回魔界去找他了。好了,天都快亮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脚步缓慢,此刻,颜夜心也有无限心事。任飞也明白,颜夜心坚定的认为自己不断的寻找类似小蝶的女子不是痴情,而是自私,似乎事实确也如此,他任颜夜心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混沌,天还没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