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波澜不惊。这个男人有时候一周来两次,有时候连续几周都不来一次,每次来,都是让陈鱼换上这身衣服,两人含羞地默默注视一个下午。无语,也无泪。
其余的时间,陈鱼大多无事,无事的时候陈鱼大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偶尔也会想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好像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梦。现实生活中总有一些事情,比梦境来得更虚假。
那是个寒冬的早晨,一团白色的烟雾从街道的深处飘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伴随着早晨的来临,在夜晚四处唱歌的灵魂,在晨雾的掩盖下四处逃寻。陈鱼却在这样一个早晨,孤独的醒来。
穿衣服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穿上了那身警服。就是把她送到这里来的那身警服,之后,既没有人来讨要,又没被没收掉。陈鱼就把它洗好,烫好,叠好,放到了衣柜的最底层。本该被掩盖在最底层的东西,却偏偏在这样一个早晨跳到了最醒目的地方。
陈鱼穿好衣服之后,走出了房间,走安全楼梯下楼,出院落,人们都在熟睡,竟阴差阳错地让陈鱼走了出来,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来到了城市的边上。
于是,在城市的边缘和沙漠的边缘,陈鱼遇到了庄梓。最确切的说是他们两个人相遇了,两个彼此能够改变对方一生命运的人。后来陈鱼每次想到自己和庄梓的相遇时,总会想起佛经中的一段话:佛主达摩,在名单上用红笔画上一个一个圈子,于是画在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不管他们是否相识,都会不可避免地在某一天相遇。
此外,陈鱼再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而庄梓又怎么会在那个本该在床上熟睡的早上出现在那里呢?这必须从一个从来不会有人记得的人的死亡讲起。
第二部分 庄子和鱼
第一章 寓言
庄子:白鱼安闲自得的在水中游玩,这是白鱼的快乐。
惠施:你又不是白鱼,你又是怎么知道它的快乐?
庄子: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道白鱼的快乐。
惠施:我不是你,你也不是鱼,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庄子:你问我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可见我早就知道了。
第二章 小偷“吴小林”的神秘死亡
无论是“吴小林”他整个人生真正的生命意义,抑或是他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恰恰是他将庄梓和陈鱼原本并不相同的生命轨迹,仅仅的联系了起来。或许,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
直到尸体在焚尸炉里化为灰烬的时刻,仍然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吴小林”这个名字是他曾经使用过的,却被证实是假名字,所以“吴小林”这三个字被打上了引号。
从此,“吴小林”带着小偷的名声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对于死了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忙碌的只有活着的人。
警察在“吴小林”的身上找到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庄梓的名字和地址。
然而当警察在半夜三更按照那个地址找去的时候,庄梓并没有在屋子里。
于是警察询问了和庄梓关系密切的三个年轻人,他们是小瓦,十八岁,这个城市最大的修车场老板的儿子;小舟,十七岁,小瓦的死党;小含,十六岁,小瓦的小女朋友。庄梓其实并不是他们的朋友,他只是在这间修车场里做学徒,做的也只是一些擦车之类的零活。
半夜三更,在警察的询问下,三个人迷迷瞪瞪的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那是在头一天的下午,小瓦和小舟还有小瓦爸爸店铺里的一个学徒庄梓在公园里踢足球,小瓦和小舟轮番射门,庄梓来守门,小含在球场的边上,一边看球一边看东西。
小瓦和小舟玩得很起劲,最后两个人打赌,各射五个球,看谁进的球多,小舟若赢了,小瓦就要偷偷把自己家最贵的跑车开出来给小舟兜风;反之,小含就要让小瓦亲一下。
那个下午,“吴小林”不愿意“干活”,来到公园里偷懒,他本来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惬意地过着自己难得清闲的下午,尽管他的“工作”并不累,只是提心吊胆的日子谁都会过腻的。
“吴小林”小睡了一会儿,就被几个少年的嬉笑声吵醒了,醒来之后他站在远处看了很久,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越靠越近,走到了小含的身旁。
前四轮小舟和小瓦踢成四比四,最后一轮,小舟先射进了球,轮到小瓦射了。每一轮,庄梓都会很尽力地倒地扑球,似乎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与足球擦指而过,实际上则是,庄梓不愿意将球扑出去,他甚至希望这样无聊的比赛能够永远的持续下去。
“小偷!”在小瓦准备射第五个球的时候,庄梓大喊到。此时,“吴小林”正抱着三个人的东西,跨越公园的栅栏。
小瓦顾不及射最后的那个球,边喊边追了上去,小舟紧跟在小瓦的后边,小瓦将“吴小林”拉倒的时候,小舟刚好踏上一只脚踢在“吴小林”的肚子上,而“吴小林”居然没有还手。他只是个胆小的小偷,只敢偷偷摸摸地做一切事情,从来都没有明目张胆过。
等到小含和庄梓赶过来的时候,吴小林已经满脸是血,但神智还算清楚,因为他还在不停地求饶,况且,十六七岁的少年,原本就没有多大的劲。
“我们先回家洗澡了,你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吧。”小瓦边拍打身上的尘土边朝家的方向走,小舟和小含也跟了上去,只剩下庄梓一个人和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吴小林”。
这是小舟,小瓦,小含,这三个少年知道的事实真相。
然而当三个警察询问他们三个的时候,三个人中的小舟和小瓦却口径相同地说,是庄梓第一个发现小偷的,也是第一个追出去的,小偷跑得飞快,庄梓也追得飞快,三个人追不上两个人,就捡起小偷扔在地上的东西回家了。对此,小含选择沉默。
于是三个人轻而易举的把事情从自己的身上推的一干二净,一切的责任就全都推到了庄梓的身上。
警察走了之后,三个人还小小庆祝了一番,谁也不去担心,庄梓和“吴小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管,庄梓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最后那个球你没射,你输了。”小舟还没忘记十几个小时以前射门打赌的事情。
“怕你到时候不敢开!”小瓦仍旧不甘示弱。
“走走走,快点。”小舟转身拉小含。
小含有一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去了。
很快,三个人已经风驰电掣在环城的高速公路上,速度将一切都甩在了身后。尤其是那些不开心的和令人担忧的事情。
而对三个人离开庄梓和“吴小林”之后的事情,只有庄梓和“吴小林”两个人知道,现在“吴小林”死了,就只剩下庄梓一个人知道了。
当时,在三个人走了之后,庄梓非但没对“吴小林”拳打脚踢,反而用小舟和小瓦喝剩下的矿泉水,很细心地将“吴小林”脸上的血迹洗干净。之后,庄梓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你叫什么?”“吴小林”问。
“庄梓。”
“你是从沙漠里走过来的吗?”吴小林又问。
“是,你呢?”
“我也是,我叫‘林小吴’。”“吴小林”说,至于“林小吴”是不是真名,只有“吴小林”自己知道,后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了,死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是一个被沙漠包围着的,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所有向往这个城市的穷人要来到这个城市,都要跨过一个无比空旷的沙漠,苍凉而绝望的沙漠。
“我从进到这个城市里,就再也没去看那片沙漠了。”“吴小林”说。
“我也是。”庄梓说。
“走吧!我们去那儿转一圈。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把我送到警察局去的。”“吴小林”边说边站起来朝外走。
庄梓笑了笑,一仰脖将瓶子里剩下的一口水喝掉,然后跟在“吴小林”的后边。
这沙漠与城市相连,甚至就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破旧报废的汽车镶嵌在沙漠里像搁浅的帆船,枯死的树干倒在沙漠里,好像这个城市裸露出的坚硬的骨骼,伤痕累累,却依然坚硬。
“这里原来是片海。”“吴小林”说。
“真的?”
“要不他们怎么不管这里叫沙漠而叫沙滩啊。”“吴小林”开着玩笑。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确实有片海,也有条沙滩,遗憾的是后来,海越来越小,沙滩越来越大。